第二回误寻芳花煞勾娇
,只因连遭兵火,地方残破了,父母各不相顾,逃窜东西,不知下落。
却被贼兵拐来,卖把贩梢的客人,做了一个行首。看官们,你道世间何事用不着势利,不消使狠毒?只有做了娼家是无可奈何的了,未免有些势利,有些狠毒。若论到世间势利之极,狠毒之极,又莫过于娼家之老妈妈、老亲娘。亏得倚妆生得十二分标致,那妈妈心里全想靠她过活此生,故此百依百随,无所不至的奉承她。
谁晓得那倚妆原是旧家骨肉,那肯倚门卖笑,整日吟诗写字,烧香吃茶,自干自己的营生。妈妈也无可奈何。近来又添了几个相知的姐妹,一个叫做文娟,一个叫做弱芳,共集青楼二十多人结一花社。内中就是那文娟、弱芳,也不是行院人家生养,都是与倚妆一起来的。故此她三个越觉比别人过得亲热。
每逢春色娇妍,百花争媚,柳眉初展,莺语撩人的时节,携手凭栏,寻诗分韵,赌赛所长,直是花队中一大风雅胜会也。若是说到“风清月朗”四个,那倚妆倍觉留心,或是独坐无聊,乘间俏步,便即焚香暗祝,说道:“老天,老天,若使我遇得一个多情的才子,把我这个身子托付了他,也不枉你生我这般一个花容月貌。若只是风尘碌碌,终陷章台,倒不如寻个自尽的门路,也省得在上受苦。欲界色牢,何殊阿鼻地狱!”说到这段光景,哽哽咽咽,更有何言,惟有暗拭啼红,轻衫湿透而已。故虽随行逐队,勉强支持,一段心事终是郁郁。正所谓:沉忧万种与千种,行乐十分无一分。
倚妆因叹误堕风尘,红颜薄命,作诗一律,以志闷怀。诗上写着道:家在春郊碧草园,懒将愁绪问停辕。
飞花带雨沾衣湿,舞絮随风绕径翻。
强对管弦收涕泪,即逢樽酒略欢言。
空闺遍地皆明月,犹幸伤心无夜猿。
只这一种牢骚心事,就是日常里最相知的姐妹们也都看她不出。只有文娟、弱芳两个同病相怜,互相慰藉。况且如今风气险恶,自有那一等使势的纨裤子弟,倚着簪缨世胄,腰缠大镪,终日闯闹寡门,使酒撒泼。动辄指挥狼仆生情打诈,声扬送官。故此倚妆一班儿被这厮吵得不耐烦,越觉看得青楼中没有个出头的日子,只得借此花下陶情,临风消遣。
一日,她们正在百花亭上,荼藤架过,靠着太湖石分题做诗。倚妆正尔沉吟,不觉拊掌粲笑起来。及坐姐妹们攒住问她,她又不做声。你道好为着什么袅娜作态,未肯轻言?只因偶然想得几句好诗,未免有落笔惊人的意思。这个就对众人说知,也是痴人说梦,故此只是不响。大抵如今个的人会得做几句文字,就把两只眼睛放在额角上了,岂真绝世奇文,只见世情薄态。况且女娘家哪里晓得做甚么好诗,不过是附名赴社,何曾有甚么搜索出来。看她们或是逐流莺,或是扑粉蝶,或是戏打秋千,或是摘花插鬓,这就是她们的本事了。何怪乎倚妆之笑而不言也。诗曰:风透疏帘月满庭,倚栏无事倍伤情。
烟垂柳带纤腰软,露滴花房怨脸明。
愁逐野云消不尽,情随春浪去难平。
幽窗漫结相思梦,欲化西园虹未成。
却说丽卿同了远思、又张三个去寻花队佳人,偏是一时没处寻觅。自早到午,天台径杳,终无指引。又张说道:“天下世间哪里有甚么绝色的女子?明明都是我等胸中一段妄想,幻出天仙胜概,把这个想头只管想去,连自己也不知不觉,只说是真了。蜃楼海市,皆以气成。白马猿猴,总缘心造。就是那阳羡鹅笼中无数锦屏美女、酒肴、笙管,几曾有一件不是从空中幻出。我们如今不如以心问心,以意问意,或者也象那真真一般叫他下来也不可知。若说毕竟要搜寻出这般人物,想是断不能够的。不如回去了吧!”
丽卿无数高兴,却被又张扫得冰冷,一路回来,毫没一些意绪。思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