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海天万里快整归装 石上三生相逢狭路
正,坐在隔厢,庆如反觉糊胡涂涂的,问元戚道:“是不是那人来了?”元戚一回头,恰好林林也回过头来,正打个照面,见他两人交头接耳的光景,不觉微微一笑,瓠犀一线,涡印双圆,竟把庆如的魂灵直提到半天里,再循着拋物线落下,刚刚落在林林身上,呼的一声被他吸入心里去了。
半晌半晌,开不得口,直到一出戏做完,老旦出场,戏客纷纷的散出,方才惊醒。看隔厢时已空空的了,便问元戚:“那人几时走的?”元戚道:“你难道没看见么?走了好久了。”庆如道:
“我只觉眼里花花的,不晓得他何时才走。”元戚道:“我明明见你一眼不瞬的看着他,他看见你这样,不晓得掩口笑了好几回。又同他的娘姨,切切私语了几回,临走时,又回头看了你几看方去。我正羡慕你会吊膀子,原来竟是没帐。”庆如方懊悔道:“我怎地这般昏了,竟没有领他的好情。”说罢,又叹口气道:“颠不刺的见了万千,这般可喜娘罕见。”元戚催道:“快走罢,人都散了,别疯魔了。”庆如方才走出园来,一路还估量着林林的容貌装束,不知不觉,已到寓所,元戚作别自去。这一夜庆如如何睡得着,翻来覆去,直到天明,等到窗上显了鱼肚白色,不多时晨曦射入,倒反睡着了。直至午后两点钟醒来,用些午膳,觉得无聊,便信步来访元戚,却又不在,只得独自雇了一部马车,想到张家花园去散散心,刚转到南京路上,只听得蹄声杂杳,那马车接成一字,上面坐着粉白黛绿的丽妹,狮头驴足的少年,还夹着些西装剪发的学生,都是往着泥城桥外迸发,那马夫只得按辔徐行,鱼贯而进,却见各种西人马车,一部部超前过去。庆如方记得今日是礼拜,所以格外热闹些,此时庆如已改了装,结了一根假辫,穿的一件湖绉夹衫,外罩一件瓦当文的宁绸马褂,脚上穿一双丝袜,蹬着元缎尖圆学士鞋。正是三秋天气,金风送爽,清气逼人,在路上看些秋色,不一会进了园门,在安垲地兜子一个圈子,庆如嫌着人多,一经出来,走到海天深处,逛了一回,又见照相处,有许多丽人在那里照相。庆如踏进门去,看了一回,虽都是北里名姝,却无武林林在内,无精打采的出来,踱到停车所在。正待上车回去,忽听得一阵马蹄声,从柳阴中驶出一辆橡皮轮的皮篷车,向园门口直飞进来。车上坐着两个丽人,左边一个,襟上簪一个碗大的红茶花,异香四溢,恍惚是武林林模样。庆如便不上车了,连忙跟着走来,却见马车是径向东南角上林木阴翳处去的,庆如也就跟去,到一茅亭边,听得草地上有笑语声,远远望去,前面一人,穿着月白色的外国缎夹袄,下面束着湖色镶边元色花缎长裙,却正是武林林。后面一个,打扮得干净俏丽,却是个大姐,两人一头说话,一头缓缓走来,刚同庆如打个照面,庆如本要看个仔细,不意到了面前,忽然一阵眼花,逼的不敢仰视,不得不把头低了,拼命睁开眼时,那人已走过了。
觉得眼中还是花花绿绿的,怔了一会,正待转身,只听一人叫道;“大少还没有走么?”原来那个大姐,又走回来呼招他呢。
庆如如获至宝,忙答道:“正是,你是跟哪一个的?”大姐笑嘻嘻道:“我们先生叫武林林,住在迎春坊,她方才见你有些面熟,叫你晚上来一趟,有话对你说。”庆如大喜道:“晓得,晓得,吾晚上必来。”大姐又叮嘱道:“你不要忘了,我叫阿珠,你晚上找我就是。”庆如连连答应,大姐方笑着去了。庆如得了这个信息,喜从天降,回步出来,恰好林林已上了车,回头对着庆如一笑,就风驰电掣的去了。庆如才见她腮边有两个涡儿,含着无限风流,心中一动,不知如何方好?半晌方走上车来,吩咐速即回寓,胡乱吃些晚饭,等到天晚,三脚两步,赶到迎春坊来。认明门口,走了进去,上得楼梯,娘姨们出来招待,却一个不认识,问先生时,出堂唱去了,问大姐时,跟堂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