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钟情深处转无情 属望极时偏失望
着。林林紧紧把庆如的手握住,叹口气道:“项君你当我心中恼着你的么?其实,我却极是感你大凡一个人爱了一个人,决不愿舍了此人,再爱一人,使那人来夺我脑中位置,但又决不愿我所爱之人又爱他人,被那人夺我在他脑中的位置,这个虽是人之常情,但所争的在爱情,不在肉欲,倒不是吃醋拈酸的人所能梦见。当我没有遇见君时,脑中毫无沾染,无所为爱,无所为不爱。自遇见君后觉爱君之情极大,不是将脑中扫除干净,决装不下君偌大一个人物。所以当日便将时来缠扰我的尽力打发,但其中又有几个强有力的,不免多费嘴舌。所以第一晚,不敢就许君,也是这个缘故。不料君因此又生烦恼,不得不急于解君之怒。但是打发末净,又添出这一段孽障,难怪君要发怒,就寻常人也没有不怒的。但你可知这孽障是谁?他就叫做华中茂,从洋行买办出身,捐了一个道台,刻下要算上海巨富,专门交结官场,无恶不作,并且京里也有他的线索。他却专喜在花丛胡闹,见有合意的,便强娶回去,任情作践,过后又不理了。他曾几次来此缠扰都被我回绝了,还不死心,三天两次的来闲坐,此番听得许了君,他如何肯忍?自然要吵闹了。我本要呵叱几句,但他势焰非常,深恐触怒了他,于你我的事有碍,所以勉强敷衍。然而已经被我冷淡一场,悻悻而去,大约以后也无颜再来了。项君你想如此恶浊蠢物,我如容纳了他,我又自命何等呢?且我虽没有思想,也决不至此。我从前读《茶花遗传》常怪马克这般高洁,却容纳一个傻伯爵,难道区区铜臭物,就能买我这个身体么?所以我向来于这种市侩恶物,从不曾以正眼觑他的。你自昨日发怒去后,我十分怨伤,自怨落在这个勾栏之中,不能样样自主,就想亲来赔罪。后来转念一想,以君爱我之深,而忽作此无情之举,是疑我之不洁也,如疑我之心一日不去,即爱我之心一日不复。纵使勉强牵合你,我心中终有芥蒂,这爱情决不能达到美满地位。只有暂缓一二日,等你察访明白,知我不是那种下贱的人,自然容易转圆,那时重温旧好,方能毫无闬隔。
所以你才到时,我竟无从措辞,只好置之不答。果然你今日来了,可见是你我两心相印,别无他意了,叫我如何不感你呢?”
林林说到此处,不觉滴下泪来。庆如听了这一番呜呜咽咽的说话,呆一会,愕一会,喜一会,怒一会,竟拜倒在林林膝上,泪含满眶,连连谢罪,从此死心塌地,不敢再有异志了。林林便喊娘姨进来,打水洗脸,说道:“你我话已说明了,从此两心如一,且寻今夕之娱,聊补昨宵之苦罢。”庆如因有扶头之约,即招呼取请客票来,挥毫请客,想起昨日有贾氏弟兄来拜,因心绪不佳,故未晤见,此人虽非同调,然新从日本游学回来,想必程度较高,此刻何不请了他来,也可询问东京留学生情形了,因此又添请了他二人。客票去后,庆如回顾,却见林林正在重匀莲脸,再点樱唇,奕奕精神,与镜光相射。外面即送进一束茶花,说是送花的张妈送来的。庆如接过,但见宝光内蕴,异香袭人,不觉失声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