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的浮土灰泥擦抹几把,纔放心走上船,得个平平安安渡过河去。若是略象模样妇人不肯毁容易服,渡到大河中间,风波陡作,卷起那腌腌臜臜的浪头直进船内,把货物泼湿,衣服秽污,或有时把那妇人随风卷入水内,连人影也不见了。你道甚么妖魔鬼怪在彼作如此的凶险恶孽?我俏俏在那左近饭店轻轻访问。那里人都要过渡,惧怕他的,不敢明白显易说出他的来头。只有一个老人家在那里处蒙馆的,说道:这个神道其来久矣。在唐时有个人做一篇《述异记》,说道:此河名叫妒妇津,乃是晋时朝代泰始年号中,一人姓刘名伯玉,有妻段氏名明光,其性妒忌;伯玉偶然饮了几杯饿酒,不知不觉在段氏面前诵了曹子建的《洛神赋》几句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彷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靗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之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之出渌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皜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皜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奇服旷世,骨象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蜘蹰于山隅。
读至此,不觉把案上一拍,失口说道:“我生平若娶得这样个标致妇人,由你泼天的功名富贵要他什么!吾一生心满意足矣!”此乃是醉后无心说这两句放肆的闲话,那知段氏听了心中火起,就发话道:“君何看得水神的面目标致就十二分尊重,当面把我奚落?若说水神的好处,我死何愁不为水神!”
不曾说完,一溜烟竟走出门去。那伯玉那知就里。不料段氏走到河滨,做个鹞子翻身之势,望着深处从空一跳,就从水面沈下去了。伯玉慌得魂不附体,放声大哭。急急唤人打捞,那有踪影?整整哭了七日,喉干嗓咽,一交跌倒朦胧晕去。只见段氏从水面上走近前来说道:“君家所喜水神,吾今得为神矣!
君须过此,吾将邀子为偕老焉!”言未毕,段氏即将手把伯玉衣袂一扯,似欲同入水状,伯玉惊得魂飞天外,猛力一迸,忽然苏醒,乃是南柯一梦。伯玉勉强独自回家。讵料段氏阴魂不散,日日在津口忽然作声,忽时现形,只要伺候丈夫过津,希遂前约。不料伯玉心馁,终身不渡此津。故后来凡有美色妇人渡此津者,皆改妆易貌,然后得济。不然就要兴风作浪,行到河水中间便遭不测之虞了。”那些后生道:“这段氏好没分晓,只该妒着自己丈夫,如何连别的女人也妒了?“又有个老者道:“这个学究说的乃是做了鬼还妒的事,适纔说成了神还妒的事,却在那里?”内中一个老者道:”待我来说个明白!那妒妇津天下却有两处,这山东的看来也还平常,如今说的纔是利害哩!“
那后生辈听见此说,一个个都站将起来,神情错愕,问道:”这个却在何处?“老者便道:”在山东对门山西晋地太原府绵县地方。行到彼处未及十里,路上人娓娓说长说短,都是这津头的旧事,我却不信。看看行到津口,也有许多过往妇人妆村扮丑,亦如山东的光景,也不为异。直到那大树林下,露出一个半大的庙宇,我跳下牲口,把缰绳、鞭子递与驴夫,把衣袖扯将下来,整顿了一番,依着照墙背后转到甬道上去。抬头一看,也就把我唬了一惊:只见两个螭头直冲霄汉,四围鹰爪高接云烟;八宝妆成鸳鸯瓦脊耀得眼花,浑金铸就饕餮门环闪人心怕。左边立的朱髭赤发、火轮火马,人都猜道祝融部下神兵;右边站的青面獠牙、皂盖玄旗,我却认做瘟疫司中牙将。
中间坐着一个碧眼高颧、紫色伛兜面孔、张着簸箕大的红嘴,乃是个半老妇人,手持焦木短棍,恶狠狠横踞在上;旁边立着一个短小身材、伛偻苦楚形状的男人,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