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乞食而去。偶然行到黄梅市上,看见一老者愁眉蹙额,携着一子,约有十一二岁,头上插一草标,口称负了富室宿逋五金,愿卖此子以偿前债。走来走去,却也不见有人唤动。定儿凝睛看了半晌,叹口气道:"富室豪门,那里在此些须五两之负?毕竟鬻子以偿,何忍心也!"因出怀中之金,谓其人道:"吾将为子往请。"因同见富翁。阍者入报,富翁道:"唤经手问其取足本利,还其原券是矣。见我何为?"阍者道:"又有一乞儿在外候见。"富者道:"是必拉取乞儿,将欲向我作无赖事也。"阍者道:"闻得乞儿持银在外,代其偿还。"富者疑心,因出厅前。那负债者同着定儿立在阶下。负债者道:"员外恩债,子母应偿。但老病家贫,实无所抵,还求员外开恩宽限几时。"富者道:"此话说已久矣!
前许鬻儿偿我,今见我何得又是前说?"定儿上前道:"员外家如猗顿,富比陶朱,五两之负直太仓一粟耳,何必要人卖子以偿?吾不忍见,我虽行乞道上,怀中积有四金,代彼偿之,尚欠一两,须望宽恩。若必不肯蠲除,我情愿在贵地行乞,渐渐填补。"富者听了大怒道:"分明此人将这四两银子挽他出来将我奚落,情实可恨!你是乞儿,安得怀中积贮四两?我前日闻得庄子夜间被盗,失去粮银四两,此必无疑!速写一呈送去黄梅县里,并那欠债老儿指作窝家,追赃正法,刺配他乡,方平吾气!"那些左右家人听家主指挥,即刻写成状纸,将那二个人一条绳子缚鸡相似,火速送到县里。彼时县主乃是新选甲科,姓包名达,聪察异常,不肯徇情枉法,闻名的赛阎罗。
将状收进,即刻升堂,把那前情一问。一边却是一人欠债卖子,一人仗义代偿;一边道是贼情原赃,执获到官。正在踟蹰,只见门外许多良耆里老鱼贯相似,一班约有三四十人跪向门外。
县主早已看见,俱唤进来。不待县主开口,那些跪下之人口里喊道:『一个义士,一个义士!众百姓们俱目击的,不可被那为富不仁的陷害了。』包大尹道:『我也不凭你们人多说的就信了,快退下去,待我一一问来。』先叫那欠债老子,将负债卖子原由说了一遍;又叫定儿将仗义代偿,说话触犯了员外情由说了一遍。包大尹详情,道:『乞儿抄化之银不过糠秕碎米,零星不多,如何有这四两大块银子?』正欲动刑,那众人上前把定儿抱住,将当初还金、还妇两段情节说得真真实实。大尹道:『也难凭信。若说还金、还妇得来之银,此地相去不甚相远。』两处行文,不几日都拘到案前。那失金之人与那失妇之人,说得凿凿有据。大尹先暗取四两银子,问那二人,那二人看看不认;复取那四两银子验看,那两人上前连声道:『是!
是!』将一包零碎之银信手撮开两处,上等子一称,刚刚却是二两之数,一毫不差。大尹即将富者取出头号大板,打了四十,发在监中,要问反诬之罪。富者再三求怜叩免,大尹姑息,于富者名下罚银三百两,旌赏定儿;那妇尚未嫁人,即断为夫妇。
后来生有三子,仍习书香一脉,至今称为巨族。列位尊兄可信幽冥之事原不爽的?前边说那判官簿上,注着吴贤名下出身虽属卑微,品地还他高洁,今看得来一字不差。
皆因吴贤无心说这两句放肆之语,那知就落了这个轮回,可见说话要谨慎的。我们今日在此说些果报之语,都是有益于身心学问的。若群居在豆棚之下,不知豆棚之上就有天帝玉皇过的,万一说些淫邪之话,冥冥之中,我辈也就折罚不尽也。
众人合掌道:『真是佛菩萨之言,不错不错!』俱躬身唯唯作礼而退。
总评儒者立说不同,要归于全良心、敦本行而已。是篇天人感应在其中,亲仁及物在其中,义利贞淫在其中。虽起先哲先儒,拥臯比,众学徒,娓娓谈道叩玄,亦不出良心大孝,辨明人禽之关而已。然则何以举乞人也?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