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九则渔阳道刘健儿试马
金风一夕,绕地皆秋。万木梢头萧萧作响,各色草木临着秋时,一种勃发生机俱已收敛。譬如天下人成过名、得过利的,到此时候也要退听谢事了。只有扁豆一种,交到秋时,西风发起,那豆花越觉开得热闹,结的豆荚俱鼓钉相似,圆湛起来,却与四五月间结的瘪扁无肉者大不相同。俗语云,“天上起了西北风,羊眼豆儿嫁老公”,也不过说他交秋时豆荚饱满,渐渐到那收成结实留个种子,明年又好生。这几时秋风起了,豆荚虽结得多,那人身上衣服渐单,肩背上也渐飒飒的冷逼拢来。那有家业的,衣服整备,只要开箱笼取出穿上,登时温暖。
那些游手好闲的,风来风尽,雨来雨尽,瓶中尚无隔宿之米,身上那得御寒之衣?四下里没处摆布,未免就起一个无赖之想、不良之心。小意思,逞着自己一身伎俩做个掏摸,随着造化,偷得或多或少,也有几时口嘴肥甜,还图个侥幸,不到那败露之日。那大意思的,就去勾合了许多狐朋狗党,歃血盟心,觅了些刀枪弓箭,聚在一处,预先打听得某家豪富,某家殷实,某家有备,某家无备,或乘月黑风雨之夜,或乘人家忙倦之时,带着火草、软梯,爬墙上屋,劈门挖洞,大声发喊,逞着雄威,持着利刀,捉住财主活逼献宝,口气略松些,便绑缚起来,或将弓弦捎?,火焰炙烙,不论金珠缎匹、器皿衣服,装拾包裹而去。倘遇外边风声紧急,即便放起火来,夺路而走,拣个僻静所在,赃物照股均分,一时星散。这些勾当,全凭时运撞着为数。有劫得金银宝贝的,有劫得破烂衣服的,也有用了许多气力,一毫不曾拿得、反被杀伤捉获的。一文钱不曾沾手,一碗面不曾下肚,到问了已行而但得财,不论首从皆斩之律,本等清清白白一个百姓,把这条性命骯肮脏脏葬送去了。这都是日常间不遵父母伯叔之教,不听弟兄朋友之劝,终日游花开赌,口嘴吃惯,身上穿惯,手里用惯,气质使惯,以至到这田地。
难道祖、父生将下来限定干这勾当不成?所以人家子弟从小时就要择交,遇着惫懒的小厮,不可容他近身。难道小子就有甚么行害着他?但是孩子家心性不要容他,习学惯了,也是防微杜渐之意。在下向在京师住了几年,看见锦衣卫东厂,及京营捕盗衙门,管着禁城内外地方,奉旨严缉贼盗。属着锦衣卫东厂的,叫做伙长当头,俱是千百户官儿出身。属在东西南北中五城兵马司的,叫做番子手。逢着三六九日点限比较。若官府不甚紧急,那比较也是虚应故事。如地方失事,上边官府严追,不消几个日子,那盗贼一一捉将来了。却象瓮中捉鳖,手到拿来,不知甚么神通。
偶然相会一个番子,无心间请问着他,那番子到也口直,说道:“这强盗多没有真的。近日拿来的都是我们日常间种就现成有的,所以上边要紧,下边就有。”在下一闻此言,不觉十分惊骇,道:“怎么盗贼也象瓜儿菜儿种得就的?”那番子道:“我们京城里伙伴不下万人。日常里伙长当头出些盘费,吩咐小番子三两个一伙,或五六个一伙,走出京城四五百里之内外,到了村头镇脑,或大集大会所在,寻个庵堂寺观居祝逢着赌场妓店,挨身进去,或帮嫖捉赌,大手花费,妆着光棍模样,看得银子全不在心。逢人就拜弟兄,娼妓就拜姊妹。自然有那不肖之子亲近前来,日日酒肉,夜夜酣歌。遇着有钱的子弟,乘空就骗他的钱财;无钱的小伙就拐来做了龙阳,到处花费。看见他身边没了银子,故意哄他输了赌钱,人人与他吵打,然后伙中替他代应。自从得他应了银子,只当这身子卖与他的一般,过了几日变转脸来,要他本利算还,却无抵手。一边就挽几个积贼,暗地哄说银财便利,手到拿来。不知不觉,勾到空闲之处,做了一帐两帐,手便滑利,心便宽闲,吃得肥肥胖胖,也就像个好汉。设或比京城上甚处失事,比较得紧,即便暗地捉他顶缸。虽然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