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五 张畹香
不然,君若不去,主有奇祸。妾父有一别业,离城咫尺,颇有花亭月榭,足以栖迟。妾已先期禀请,无俟君之考盘也。”
娄生不得已,遂唤扁舟,挈其琴书,即日徙去。
去不半月,而富翁家起火,延烧其邻五十余家。娄生愕然惊异曰:“若不听卿,则青毡已付回禄。不知卿操何术,而能预料若此!”
畹香笑曰:“妾亦不过据理揣摩,岂操术数而能先见哉!盖居必择邻,不可不慎。其人既富而吝刻至极,则上悖天心,下招人怨,非遇火盗,即遭横事。此理之常,无足怪者。若不迁而远之,安免波累乎!”
忽一日,其邻胡月郎同一人以金饼来卖,其金重三两,赤色如火。计其价,应值三十余金。而偿以半价,其人已允。娄生贪其贱,而倾囊以市之。
畹香从内遥呼曰:“催徵之吏日迫于门,安得余资而换若金乎!”遂立逼吐还,而出酒食以食之,其人感谢而去。
又一日,有以金簪来卖者,其人破巾敝屦,貌甚憔悴。及观其簪,则镶以猫儿眼。问价几何,伸二指曰:“实要二两。”
畹香甚喜,疾令娄生如其数以畀之。即转售于宦室,得价二百余两。
而前此胡月郎之金,因娄生退还,遂鬻于本村富户邵某。而其同来之人,实系江中之巨盗也,与胡月郎亦非相识,盖贪其厚谢而为居间兑卖耳。未几事败,供出月郎,并及邵某。月郎一闻其事,即时远窜。邵某罄其资产,方出囹圄。
娄生始为骇然曰:“胡月郎,邻居识熟,吾故信托。至卖金簪者,不知其所从来,实觉面生可疑。乃彼此相反,而卿之揆量如神,其故何也?”
畹香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夫金之为物,人所易识,无愚者亦知其价之轻重也。乃偿以半值而即见允,彼非昧于价也,特速于售耳。即其速售已有可疑,而况月郎无妻小,乃游手游食之辈,岂以邻居而可轻信乎?若夫猫儿眼者,人所罕见。观其人则又容色困悴,似有羞涩之态,此必宦室之裔,贫乏无聊,故出其先世所遗,而孟浪行鬻,以为糊口计耳。所以令君速付其值,不然必为识者所得矣!”
娄生听毕,欣然鼓掌而笑曰:“贤卿料事甚明,果有过人之智。但彼已去,而复呼转,啖以酒食者,则又何也?”
畹香曰:“业已交易,而我立沮退出,岂不怀愠。况其状狰狞可惧,故不惜食而以酒食者,冀其欢也。”
于是娄生事无大小,必咨于畹香而后行。数年之间,竟成富室。
是岁春,闯□犯阙,遂有彰义门之变。而江淮诸郡,靡不骚然震动。在城士庶,移徙纷纷,畹香独曰:“事尚无虞,未可轻动。”
及弘光帝正位南都,在廷权贵有与娄生相厚者,遣人致书曰:“天下方危,主上新立,正吾党建功树业之秋。子能主我,则富贵可得也。”
娄生欣然欲行,畹香力谏曰:“今闯□倡乱,中原糜沸。新主虽立,仍有奸佞擅权,窃恐天下事,尚未可料也!乃子冀图幸进,若以富贵为乐,则尔与我抱瓮灌花,逍遥蓬径,宴眠早息,足以自娱。又何必趋事权门,鞅掌簿籍,而以国事经心乎!设或志在立功,则吾相君之面,贵乏封侯,而况胸无经济,将谓寻章摘句可以退贼乎!盖无道则隐,乃古圣之格言。妾与子方惧寇乱将及,避迹不深耳!乃欲昧时希用,被锦绣而为享祀之牺牲,窃虑祸患一至,悔无及矣!同林栖鸟,休戚相关,不得不以正言告君,惟熟念之!”
娄生曰:“诺,吾已绝意功名,前言戏之耳!”
未几,忽值高杰内变,畹香曰:“妾闻大乱归乡,小乱归城。今天下必至大乱,若不远避,祸将及矣!”遂挈资徙居城外四十余里。
有乱兵张、郝二将者,系本地人,熟知乡路。佩刀负矢,直逼娄生所居。其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