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布贾冤随布贾翻 盗情难过盗婆关
只为花开笑口开,黄鹂又叫两三回。
垆头有酒莫辞醉,天下有山都看来。
请把眉头休打结,再将肠路少安排。
听人说个新文去,也好将来刷闷怀。
我今诌这几句话,非是劝人游游荡荡,听讲笑话过日子。乃是劝人放开肚肠,莫使机心。不要日里忙忙碌碌,茶饭不得安享一餐,夜里魂魄飞扬,好梦不能做得一个,着何要紧!只为不信那“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两句话儿,所以误了一生,到头来始知是错。我共你都是耳目聪明的男子,也是前世修来的。若能安分守己,依着好人言语,定不教冻死饿死。还有一种疲聋残疾之人,看之十分可怜,其间亦大有好歹不同。
话说嘉靖年间,南京城里有个瞽者,日闻卖卦,夜里烧送祸福。姓杨,号了仙,半中年纪,未娶妻子。每恨自己前世不修,以致无目,不敢打奢华发达的妄想,苦苦恼恼傍个舅子家过日子。一日晚来,他的烧送行中朋友拉他到人家酌献,连他四个,一齐去做生意。直至半夜天气才散,一齐走到半路,三个朋友作别分路去了。了仙拿着引路榜儿,的的搭搭摸回,已将到家,想道肚里吃得顶满,何不解解去睡。步拢墙去,忽然脚尖头一踢,几乎绊了一交。了仙弯腰摸摸,却还一个袱包。就在袱包上坐了一会,并没有一个人来走响。了仙就背了到家,止有一个小厮在家开门。眼花乌暗,也不问他。他竟拿在自己床上放了,脱衣睡觉。睡到五鼓,爬将起来,拿了袱包,又将自己青布海青裹上,用绳结好,急急背了出门。摸到前街那拾包之处,将包放下。此时天还未亮,坐在包上,就如钉钉的一般,寸步不移。
少顷,天色渐明,行人渐多。耳中只听得嚷嚷,有一个乡下人声音,哀哀苦苦诉说:“昨日黄昏时分,同十来岁一个儿子,走到此处,天色昏暗。因要解手,将个袱包放下,叫这儿子坐在上面,等我解完了,你就背背,分付得明明白白。谁知我解完了手,叫他快走去去,肚里饥了,好到下处主人家吃饭去。我便先走,儿子立起身赶着。这小使一来因天色昏暗,恐失了队。二来肚饥,听说吃饭,小的们一发肚肠痒,十头丢了九头。我又昏头答脑,不曾问得他一句,把一个袱包忘失背了。直到主人家,方知没了袱包,将儿子打下一顿。主人家再三劝道:‘南京街道,昼夜行人不绝,一千个也没有了,打他也没帐。且到明早去叫喊明白,倘有人拾得者,财物与他对分,或者你造化,撞着做好事的,还了你也不见得。’我这袱包内,有银子十七两,绵绸三匹,首饰一包。只因要嫁女儿,进城来置办些物件:染这三匹绵绸,安排些首饰,都是卖田的东西。如今没了,怎么开交?嫁女的事,日子又近了!”不觉哀苦发急之极。行人沸沸之声,东说西说,杨了仙坐在包上,细细都听在肚里,悄地对一个呱子说:“小哥,你去对那失袱包的人说,叫他来问我一数,便知袱包下落,不要他铜钱,快来就是。”那呱子忙跑去说了。乡人即来问数,说一个丑时。杨了仙叫列位略去开些,附着乡人耳朵,说了几句话,立起身,了仙背了包子,乡人随他同走,走到了仙家里。了仙道:“老丈,老丈,包儿端然在这里。我适才不便还你,恐被地方人见了,有那游手好闲的,就要动手动脚打开看看,看时必有所失。我虽不要你谢,地方人使有索东道的、索谢钱的,反多事了。我特同你到家还你,你将上面青道袍还我,你自拿了包去。”那乡人忙解下青道袍,见袱结如旧,一些不动,笑嘻嘻背上道:“造化还好,果然撞着好人,改日怎么报你!”谢道又谢,去了。
了仙依旧洗面整冠,开店端坐,专等主顾来问卜,且是日兴一日。了仙一心好行方便,忽一日,一个乞丐走上他门,叫道:“瞎子,瞎子,与我些钱!”了仙道:“有钱。”慨然与他三文。乞丐又道:“瞎子,瞎子,你晓得天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