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竹节心嫩时便突 杨花性老去才干
件出手货,竟到那徐学师家里问候。学师正值在家,两人投帖相见。学师喜不自胜道:“足见两位贤契有情,不惮千里而来。”两人道:“门生无日不想幕老师丰范,今特来恭候,聊具土仪,幸为笑纳。”徐公展帖一看道:“盛情敬领。”佳菜脚炉,作谢已毕,遂命设席款待。席间,蓬生把乘月高兴,游玩金山,揭得许多诗句,内有最妙的是老师与马校书唱和佳章。徐公道:“小弟俚句,取笑大方,或者翠娘之笔,差足叨兄说项耳。”说话间,飞光因问道:“老师,门生欲觅一个下处。”徐公道:“此处寓所固多,只是租金甚贵。我小弟有几间书室,去此不远,两位贤契不嫌,便请下榻,早晚又好请教。”两人作谢道:“一发承老师周旋了。”
原来旧院里那个妓女,姓马名姗,小字翠儿,年纪不满二十。自小在这旧院里出身,因而吹弹歌舞、琴棋书画,般般技艺都精。名头正是喷香的时节。庞儿又且生得:
腻如截肪泽如油,月见还笼花见羞。
脆竹玲珑描不出,丹青周昉把图收。
不想翠儿年纪不多,身边到积有千余金。他自思日在这沸滚汤中,讨不得一刻清凉世界。赎身从良的事,他到留心已久。忽一日办了一付礼,去央及一个妈儿得意的朋友,要他在妈儿面上讨个情分。那朋友欣然对妈儿说道:“令爱翠娘,为你赚了多少银子,又有多少衣服首饰与你,他今又肯出数百金银子赎身。你听我劝,放他出门罢了。”不想妈儿竟慨然应允,翠儿随即置酒,遂赎了身。自己就典了桃叶渡一所新盖的河房,到也算是个女中豪杰。在这河房里住下,也还略略清闲些。相与朋友,才得自做主张。每日有几个道地的清客谈笑。
忽一日,有一个老词坛口了一首新曲儿,牌儿名是《桂枝香》,拿着与众清客看看。翠儿笑笑道:“曲儿做得怎的样好,借我看看。”上写着:
凤凰楼下,鹦哥传话,门前金勒频嘶,却是玉郎回驾。扶头儿醉着,扶头儿醉着,跌向那罗帏一捺,和衣拳脚。这个薄情爷,不知在何处酣酣饮,教奴独自挑灯守着他。
翠儿就将此曲点了板,拽扎起那清润喉儿唱着。一班清客,弹弦子的、挨提琴的、弄竹箫的,正在那里弹唱取乐。
翠儿在院中的时节,徐引先喜他才情幽艳,与他盘桓,只是笔头上吟咏做些工夫,实是道义之交。那日徐引先遂信步率了两人,就到翠儿家里。入得门来,听得翠儿歌唱,便缩住了脚,三人在外厢窃听。那赵蓬生平昔最喜的是这一件把戏,你道他听了,怎不魂灵飘荡!遂等不得唱完,先自走到里面张探。
丫头连忙去通知说:“徐老爷同两位相公来了。”翠儿和这几个清客一齐起身来迎。那徐引先见了翠儿,便道:“翠娘好快活!便带挈我老辈儿们,怎的独乐?”翠儿笑了一笑道:“自那日奉陪金山之游,一望波光,弥连黛色,至今梦寐犹自清赏。今日甚么好风儿,吹得你来?”这两个酸子,也和翠儿见了礼。那几个清客,便捉个空,一个一个的趿了去。丫头们就搬了几品精致茶食来,说“请相公吃茶。”四人坐定,翠儿问徐引先道:“这二位官人尊姓?”答道:“这两个是敝门生,在我秀水县学中的。这位姓赵,字蓬生,这位姓陈,字飞光,都是通今博古的好秀才。我一向契赏他的,他两人特来看看我。我因道翠娘是个盖世的佳人,不可不见。况我与你前日金山口占,早被两兄赏鉴过了,今他两人特来拜你。”翠儿笑一笑道:“不要你当面夸奖。”
赵蓬生看了这个翠儿,又一头想着他诗才清隽,一发弄得话也说不出来,浑身都苏软了。那个婆娘却也眼乖,见他有些垂涎的意思,一面说话摇扇子儿,一面递果子的时候,只顾暗暗的把那眼色儿丢在赵蓬生身上。那蓬生也弄乖,也暗暗的将眼色儿回着他。三人和翠儿坐谈了一会,那徐引先在袖里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