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疾丑生贪姿害友 韩珠娘深智殉仇
这个西江风月,原来直恁伤魂。安排巧计夺婚姻,有甚金兰慧性。
只道柔枝可侮,谁知镔铁焙成。五年冤屈一朝伸,全赖情娘显圣。
列位哥,你听我一篇说话,大家去摸鼻一摸鼻,贪花好色的,不要撞在这个网里。只因色胆如天,做下这绝义亡伦的事,究竟到也讨了个闷葫芦儿,呷些歪辣醋,不得个自在。当初孟夫子说得好: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你不见那小孩子么?大人家骂他一句,他也瞅一眼哩。正是。
行过六月还六月,打了双拳复两拳。
却说松江府华亭县,有个镇头叫干巷镇。镇上有个姓郎的,名擢选,字伯升。一个姓聂的,名魁,字星子。那伯升与星子,自幼同窗,从师取友,在旁人看来,都道他两个是极相契的。星子有几分家事,伯升甚穷。只因星子为人,贪恋烟花,不管张家嫂子,李家姐儿,他死煞要用几分钱钞,去偷摸他,故此人人都叫做疾丑生。那疾丑生闻得镇东马埭乡中,有个美貌孀妇,姓韩小名珠儿,年可二十三四。前夫也是学里秀士,就亲三个月死了。这韩氏且是生得:
身如细柳,体若凝脂。颈似蝤蛴,齿同瓠子。眼含秋水,发赛乌云。看不尽的脸际芙蓉,撋不就的眉些螺榼。行行入画,行一步可人怜;语语推簧,语一声销人魂魄。见者无不拴蹄歇担,闻者莫不坐想眠思。
原来这个韩氏,通县人都晓得他生得美貌,多少乡绅士子、富室骄儿,都滴滴的口内流涎,要娶他做媳妇。那老聂也曾人上央人去说,只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混名况且不大风流,以此再三撮合,韩氏只是一说一个不肯。谁知这个妇人,并不怀慕富贵,只要嫁个酸酸楚楚、洁洁净净、焚香煮茗、吟诗作赋的一个韵秀才。只见那些长婆娘、短奶子,也有提着一把伞的,也有拿着扇子招摇的,有涂脂画粉的,穿着长衫的,有叠髻垂环、着个春布袄子的,也有从船里来的,也有打岸上走的,牵牵连连,络绎不绝,踏断了门槛来说媒。韩氏不还阴阳,只冷冷的包着个不肯的哑谜儿。
且说郎伯升,一日正在书房里坐,忽有个姨公王彦安来看他。伯升忙起身礼貌相接,问姨公近日好否。那王彦安口里只是叫不耐烦。伯丹又问:“却是为何?”王彦安皱着眉道:“颇耐我那侄妇韩氏,虽有几分颜色,已守了七年寡了。年纪后生,免不得要嫁人。目下来说亲的,都是富豪乡宦。他拿班作势,只是不肯。看他心里又似要嫁人的。我虽是个族长,那里有我的说话处?日日的看这些媒婆,旋门旋户,却也厌烦得紧。”伯升听了,心中怀思道:“自从父母去世,年将三十,家贫不能娶妻。若得韩氏这样一个标致娘子,也消受一生。”又听得姨公说,富贵乡宦来说亲都不肯,不觉脉脉的敬慕他。当时聂星子也在邻壁书房,听得有客,就踱将过来,淡淡说些闲话。那王彦安遂别了去。过不得一二日,伯升心痒坐不定,要去探望姨公、姨母,更打听韩氏的亲事成就也未。正是:
杰出佳人别有情,不贪富豪广金银。
彩楼百尺朱门女,偏打窑中冒雪人。
伯升一径的走到姨公家里,姨公却不在。见了姨母,不胜欢喜。那姨母道:“贤甥一向不来,想是读书工夫上紧。你姨公常说要叫个人来,接你在此耍子几日。我两口又无男无女,单靠着贤甥一人,为何不肯来亲顾我们。”伯升道:“姨母好说,愚甥只是手头空乏,无甚东西将来孝敬姨公、姨母,故此不好常来。”那姨母道:“自己至亲骨肉,不要说这样话。”殷殷勤勤,自向厨下打点些好茶饭相待。伯升因姨公不在,又听得要留他住几日,心下自忖道:“正为打听韩氏下落。”吃过了午饭,步到姨公书房闲玩。只见:
满架残书乱撒,一床闲具斜抛。
林中虽无大树,雀竿赖有蓬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