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 花姨月姊两谈心
年道:“老兄既是乡下人,晓得来游山水,到是个有趣的人了。”
白公道:“请问列位先生,还是在庠在监?”内中有一少年道:“我几个人原是同社。”因指着众人道:“这三位是仁和学,这二位是钱塘学,我小弟原也是府学,近加纳了南雍。”又指着那先问话的少年道:“此位与老兄一样,也不在庠,也不在监。”白公道:“这等想是高发了。”那少年笑道:“老兄好猜,一猜就着。此位姓王,是去秋发的,簇簇新新一个举人。”白公道:“这等都是斯文一脉,失敬了。”
王举人这就接说道:“说甚斯文,也是折骨头的主意。你当容易中个举人哩?嘴唇都读破了,反是老兄不读书的快活。多买几亩田做个财主,大鱼大肉,好不受用。”又一少年道:“王兄你既得中,就是神仙了,莫要说这等风流话。象我们做秀才的才是苦哩,宗师到了,又要科考岁考,学里又要月课季考,朋友们还要做会结社,不读书又难,读书又难。”又一少年道:“老哥只检难的说,府里县里去说人情,吃荤饭容易的就不说了。”
大家都笑起来。又吃了半晌道:“我们今日原是会期,文字既不曾做,也该出个诗题大家做做,聊以完今朝一会之案。”又一少年道:“酒后谁耐烦做诗?”那少年道:“诗就不做,出个题目,明日对朋友也好掩饰。”王举人道:“不要说这不长进的话。要做就做,如诗不成罚酒三碗!”那少年道:“这等方有兴。只是这位皇甫老兄却如何?”王举人道:“他既不读书,如何强他做诗?只吃酒吧。”那少年道。“有理有理,请出题目。”王举人道:“就是《游西湖》罢了,哪里又去别寻。”众少年道:“题目虽好,只是难做些,也说不得了。”就叫家人将带来的纸墨笔砚分在各人面前。
大家做诗。也有沉吟构思的,也有伤杯觅句的,也有拈毫起草的,也有摇首苦吟的。大家做了半日,并无一个成篇。白公看了不觉失笑。王举人道:“老兄不要笑,你不读书不晓得做诗的苦。古人云:‘吟成五个字,捻断数茎须。’”白公道:“我书虽不读,诗到晓得做两句。”众少年道:“你既晓得做诗,何不就也做一首?”白公道:“既要做,须限一韵,不然这《游西湖》诗作者甚多,只说是抄旧了。”王举人见白公说大话,心下想道:“他既要限韵,索性难他一难。”抬头忽见亭旁一颗海棠,因指着说道:“就以此海棠花的‘棠’字为韵吧。”
白公道:“使得。”就叫跟随的童子在拜匣中取出一方端溪旧砚,一枝班管兔毫,一锭久藏名墨,一幅鸟丝笺纸,放在席上。众人看笔墨精良,先有三分疑惑,暗想道:“不料这个老儿到有这样好东西,必定是个财主了。”又想道:“若是个财主,必做不主。”正猜疑间,只见白公提起笔来行云流水一般,不消片刻,早已四韵皆成。白公做完,众少年连忙取过来看,只见上写着:
莺声如织燕飞忙,十里湖堤锦绣香;
日荡芳尘驰马路,春闺笑语蹴(缺一字)场。
山通城郭桥通寺,花抱人家柳抱庄;
道问东风谁领略,玉萧金管在沙棠。
金陵皇甫老人题
众少年看了都吃惊道:“好诗好诗!只如此敏捷,不象是个不读书的,莫非是发过的老先生取笑我们?”白公笑道:“哪有此事,我学生诗虽做得几句,实是不曾读书。古人有云:‘诗别有才,非关学也。’”此时日已西坠,只见接白公的家人抬着一乘小轿,也寻将来了。白公就主起身来辞众少年道:“本该还在此相陪,只是天色晚了,老人家不敢久留。”众少年观此光景,都慌忙起身相送。白公又谢了,竟上轿,家人童子簇拥而去。众少年猜猜疑疑,知他不是常人,甚悔前言轻薄。正是:
秋水何尝知有海,朝菌决不言多年;
书生何事多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