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科部疏雪正臣冤 羁戍路逢天子赦
倾卵,义不可就。我宁学张俭偷生,以观时变。”之望道:“兄长所见极是。但弟独留既不可,兄独行又不放心,不若我随兄从太行山间道归里。藁葬二亲,连兄家阿侄都带了出来。生死且听之于天,才是顺受其正。”士龙道:“既是阿弟丢我不下,没人在此照管,趁旨意未到,官府不来拘钳,一面打发家属,着老仆毛忠跟随,打从大路慢慢回去。我同阿弟悄悄离了平阳府,打从太行山小路星夜过了岭,便不怕人追赶了。就是家属在途,只要隐姓埋名,料不致于受累。”商议已定,先把家眷发回。自己反在本卫,每日点到。卫官吩咐道:“毛给事原系免点,以后不须来了。况且除夕已近,各许给假过年。何但一位老先生,本卫不看缙绅体面,做个人情?”从此又过了两三日,趁小除夕,又假意送了卫官些年礼。回到下处,收拾行李停当,做一包儿。是毛之望肩上背了,反把下处门开着,弟兄两个出了城门,忙忙如丧家之狗,登程去了。有诗为证:
一肩行李客心单,况值残年旅梦寒。
前路太行多险处,空教夜半起长叹。
晓行夜宿,半忍饥寒,已望见太行山了。但见:
累累矗矗,杳杳冥冥,氤氲绿润,青凝。石含古色,泉闭冬声。时疑风雨,夜怯雷霆。南载阳而北停雪,西峰见日而东峰见星。云拂石床,霓裳可接。风过松岭,仙籁如闻。信鬼神之宵聚,而地天之昼冥。太行险绝,久久驰名。
毛士龙弟兄两个,见了这险峻的山,有些害怕。还是晌午,只得且在山脚下饭店里住了。问那地方居人的路径,都说道:“山虽陡绝,有一条大路,慢慢的上下,也不十分艰难。一里二里便有饭店,随时可歇。只是饭钱比山下贵些。顶上玉皇庙,有道士迎接,洗澡管待,极是丰洁,临行谢他的,也不十分争论。”弟兄两个歇了一夜,次早登山而去。
一步一步,都是往上。行走到玉皇庙,果有道士远接。入得庙来,问了乡贯,就请入净室,摆上午饭。一般也用荤,只是没鱼。吃饭已毕,领到庙后一望,迷迷蒙蒙,千百里都在目中。正所谓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毛士龙不觉伤心垂泪。有陪行一个老道士问他缘故道:“我见尊客是南直人,忽然到山,也有些疑讶。今见坠泪,越发可疑了。我也是江阴人,云游到此,爱此地景致非常,暂住这庙里,且过十年五年。不期与尊客相遇,也是宿缘。”毛士龙道:“失瞻了。既是同乡,又是一位高士,也不必隐讳,不肖乃宜兴癸丑进士毛士龙,避魏之祸,问道回乡。足下上姓,请问为何出家。”老道士道:“原来是位缙绅。我乃江阴徐霞客,如白云舒卷,来去无心。偶然而来,偶然而住,或又偶然而去,都无成心。”毛士龙弟兄重新作揖道:“久闻高人大名,今日得会,岂不是不幸中之大幸!”徐霞客又细问了被逮的事,夜间向士龙道:“公不可竟回。还该令弟先去打听光景,再去未迟。此间供给,并不消费你资斧。”毛士龙道:“极承指教,只是住切叨扰不当。”自此遂定了主意。第三日,打发毛之望独自回家,好不酸楚。有诗为证:
雪压茅檐冷倍增,多情最是旅中灯。
晨风浊酒伤离别,夜话新闻叹废兴。
懦骨只如调病鹤,饥肠聊自咀寒冰。
明朝此别东西去,再得相逢恐未能。
毛之望含泪别了哥哥,毛士龙也含泪相送,早起晚行,忍饥忍饿,走了七千余里,直至五月才到家里。那平阳府打发回来的家眷,还未到家。毛之望明日就带了侄儿,又凑了些盘缠,往常州府打听拿问消息。方知家眷被镇崔文升等,领魏忠贤的命令,四布兵排罗卒,必欲杀士龙于途,囚家属四十五人于狱。前前后后,死了十二人。抚、按申奏,才不十分追比,连那赃银搁在一起,家属放出,在民房里住了。毛之望对侄儿道:“你在家里,只因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