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掘新坑悭鬼成财主
这老奴才不是,由他两口
儿做一处也罢。偏要强逼他拆开做甚么?”眼也不敢闭,直坐到天明。拿了一答草纸,走出去开门,却不晓得里外的门都预先有人替他开了。太公慌做一堆,大叫起来道:“这门是那个开的,敢是有贼躲在家里么?”且又跑回内房,来查点箱笼,一径走到粪屋边,惟恐贼偷了粪去。睁睛一看,只见门还依旧锁着,心下才放落下千斤担子。
正要进去查问,接着那些大男、小妇,就如点卯的一般,鱼贯而入,不住穿梭走动,争来抢夺草纸。太公着急道:“你们这般人,忒没来历,斯文生意何苦动手动脚。”众人嚷道:“我们辛辛苦苦吃了自家饭,天明就来生产宝贝,老头儿还不知感激。我们难道是你家子孙,白白替你家挣家私的?将来大家敛起分子,挖他近百十个官坑,像意儿洒落,不怕你张口尽数来吃了去!”太公听他说得有理,只得笑脸赔不是,道:“诸兄何必发恼,小老儿开这一张臭口只当放屁。你们分明是我的施主,若断绝门徒,活活要饿杀我这有胡子的和尚了。”众人见他说得好笑,反解嘲道:“太公即要扳留我们这般肯撒漫的施主,也该备些素饭粉汤,款待一款待,后来便没人敢夺你的门徒。”太公道:“今日先请众位出空了,另日再奉补元气如何?”众人才一齐大笑起来。太公暗喜道:“我偶然说错一句话,险些送断了薄根,还亏蓬脚收得快,才拿稳了主舵。”正是:
要图下次主顾,须陪当下小心。
稍有一毫怠慢,大家不肯光临。
你道穆太公为不见了儿子,夜里还那样着急,睡也不敢睡,睁着眼睛等到鸡叫,怎么起来大半日,反忘记了,不去寻找,是甚么意思?这却因他开了那个方便出恭的铺子,又撞着那班鸡鸣而起抢头筹的乡人,挤进挤出,算人头帐出算不清楚。且是别样货物,还是赊帐,独有人肚子里这一桩货物,落下地来,就有十中的纹银。现来做了交易,那穆太公把爱子之念,都被爱财之念夺将去,自然是财重人轻了。况且我们最重的是养生,最经心的是饥寒。穆太公脸也不洗,口也不漱,自朝至夜,连身上冷暧,腹内饥饱都不理会。把自家一个血肉身体,当做死木槁灰,饥寒既不经心,便叫他别投个人身,他也不会受用美酒佳肴,穿着绫罗缎胥。既不养生,便是将性命看得轻。将性命既看得轻,要他将儿子看得十分郑重,这那里能够?所以,忙了一日,再不曾记挂儿子。偏那儿子又会作怪,因是暗地溜到自家床上来睡,恐怕瞒不过太公,他悄悄开出门去,披星戴月,往城里舅舅家来藏身。他这舅舅姓金,号有方,是乌程县数一数二有名头吃馄钝的无赖秀才。凡是县城中可欺的土财主,没有名头要倚靠的典当铺,他便从空捏出事故来,或是拖水人命,或是大逆谋反,或是挑唆远房兄弟、叔侄争家,或是帮助原业主找绝价,或是撮弄寡妇孤儿告吞占田土屋宇。他又包写、包告、包准。骗出银子来,也有二八分的,也有三七分的,也有平对分的。这等看起来,金有方倒成了一个财主了,那里晓得没天理的钱,原不禁用的。他从没天理得来,便有那班没天理的人,手段又比他强,算计又比他毒,做成圈套,得了他的去。这叫做强盗遇着贼偷,大来小往。只是那班没天理的人,手段如何样强、算计如何样毒,也要分说出来,好待看官们日后或者遇着像金有方这等绝顶没品的秀才,也好施展出这软尖刀的法子,替那些被害之家少出些气儿。你道为何?原来金有方酷性好吊纸牌,那纸牌内百奇百巧的弊病,比衙内不公不法的弊病还多,有一种惯洗牌的,叫做药牌,要八红就是八红,要四赏四二肩,就是四赏四二肩,要顺风旗,就是顺风旗。他却在洗牌的时候。做端正了色样。对面腰牌的,原是一气相识。或有五张一腰的,或有十张一腰的,两家都预先照会,临时又有暗诀,再不得错分到庄上去。
近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