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血飞肉薄民不聊生 威逼刑驱官真有味
一天总得打死十几个,或二三十个不等。他老坐堂总在夜里,等到吃过晚饭,再过足了瘾,也有二更多天,然后出来审案。点着两个手照灯,阴惨惨的如同鬼世界一般,打人的地方,就在廊檐底下,上头挂着一盏羊角灯,天天打人打多了,人的血飞起来,溅了上去,把一盏羊角灯都糊满了,点了蜡烛,赛如没有点。到第二天一看两面柱子上、扇⑩上,亦都是一滴一滴的血,至于地下更不用说了。凡挨铁板了打的人,都是些审问明白的人,或江洋大盗,或杀人凶犯,请王命杀不了许多,所以由他打着玩,横竖早晚总是死。若是没有审问明白口供的人,或是强盗已经招认,重复翻供,他想出来的刑法,更为难熬。
有天,外县解上来一个盗首,说是有过口供的了,只须过一堂,顺一顺供,就好请王命拿他正法,或者立毙杖下,虽是不能预定,总而言之,死罪决不能够的。这盗首名唤梁亚梗,是本省人氏。广东人性气最是刚强,杀人不眨眼,倘被捉拿到案,十人之中,就有十个直认不讳。他说杀了头,算不了什么,过上二十年又是个小伙子了。能够如此,人人都认他是好汉,所以上起堂来,从不作与用刑法的。承审的官碰见这种强盗,须得好好的待他,等到省城钉封文书一到,然后请他归西。也有些与省城案件另有牵涉,必须解⑾省复勘,地方管须得好好的把他送到省城,方算了事。谁知遇见这个梁亚梗,刁展不过,在县里的时候,已不知受了多少刑法,总算有了口供,后来因为牵连着省城里一起盗案,不能不解省复讯。他到得堂上,一味逞刁,把县里的口供全然改换,问问这个,说是冤枉,问问那个,他不知道,俨然他是一个无辜良民,被地方官屈打成招的一样。一连审了三天,换了三位发审老爷,刑法也上过好几样,都奈何他不得。大家都去请教姚大老爷。姚大老爷道:“我正造了多少刑具没有用过,今天可要试试新了,任是你铜浇铁铸,保管你磨骨扬灰。”其时正吃着饭,便说提来我问。众同寅⑿齐说吃过饭再问,姚大老爷道:“一头吃,一头问,省得耽误了工夫”于是他在房里靠门一张椅子上坐了吃饭,叫人把梁亚梗带到外间跪下。他吃一口饭,问一句。起先问的,不过是姓名籍贯,照例的几句话,后来问他打劫人家的事情,梁亚梗不肯说了,口称:“青天大老爷,小的冤枉,小的好好的在家种田,被差人凭空的捉了来,硬栽小的是强资。县太爷不问情由,一味的摆布小的,小的受刑不过,只得招承。青天大老爷可怜小的,小的哪里晓得什么盗案,不过照着县太爷的话,他叫我怎么说,我就依他怎么说就是了。”姚大老爷道:“如此说来,你是好百姓,你本县大老爷拿你屈打成招的了?”梁亚梗道:“正是。”姚大老爷道:“你的话我也很相信,但是我这里有一套新鲜家伙,要你一齐尝过,熬得过就算你是冤枉,熬不过是你自己的寿限,你却不要怪我。”说话间,姚大老爷又添了一碗饭,回头吩咐值堂的说道:“先把架子架起来。”堂下一声吆喝,立刻把梁亚梗上了天平架。这天平架就同十字架一样,两根臂膊用根木头棍子撑着,一条辫子拴在杆子上,直挺挺的跪在地当中。谁知这梁亚梗本事高强,最能熬刑,等姚大老爷吃完了饭,擦过脸,漱过口,踱到外间炕上坐下,当差的又装了十几个烟,足足有三刻钟工夫,梁亚梗哼都没有哼一声。姚大老爷便晓得他是个好些儿的,看着他笑道:“这个算不了什么,料想你瞧着同家常便饭一样,你们替他再把链子添上两根。”说完便两个差人上来,拿梁亚梗的裤脚卷起,就他跪的地方,盘了两根又粗又大的链条,叫他两条腿就跪在这链子上。跪了半天,还是毫无动静。姚大老爷道:“看他不出,着实有能耐。”便吩咐烧火香,又道:“这些刑法虽说是扶脾健胃,总得叫你样样都尝到。这个不行,再给你别的,这个也叫做由浅入深。”说话间,差役们便又取了两根指头粗的香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