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回 新贵惹秋风一场没趣 寒儒辞乡馆百事难成(1)
《风中柳》:
一片秋光,都是云容装点。锦江山、风流熏染。锦机玉剪,红裙翠桑桂香飞,新贵连栈。一乐一忧,失意争当坷坎。对妻孥、杯中酒浅。身上衣歉,人头债险。更无端,穷途马扁。
话说丁协公自中举人后,真个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又得莫推官极力帮衬,他越发燥脾,重重谢了白日鬼,自是打点进京会试。思量:“南京至淮扬一带,路上有几个年家在那里做官,顺便刮他个秋风。我如今新举人是喷香的,比前日做秀才打秋风时模样不同,怕他不奉承我个痛快!这上京的路费,不消搅扰自家囊中了。”收拾停当,择吉起程。封条上刻着”会试”两个字,灯笼又写着“世科甲”并他乃尊的官衔,带着十余个管家,皆是鲜衣怒马,一路上好不威风!正是:
未见上林春色好,先看野店数枝红。
迤逦到了南京,在承恩寺里住下。那南京吏部侍郎是他年家,他便先去拜了。那吏部喜欢他不过,随即送下程请酒,又送了几封书,荐他各衙门去说情,他更自奢遮起来,便道:“吏部那老儿奉承我甚的?不过为着我这响叮当的新举人耳。”
因此在南京坐着大轿,大吆小喝的,今日游雨花明日宴牛首,不是这里寻小优,就是那里接姊妹,满南京城大小,谁不晓得丁公子丁举人在吏部老爷处讲分上哩!事有凑巧,却说南京一个江西道御史的座师姓金,也是浙江人,儿子也中了举人。那举人因会试便道在御史处说情面,前后也刮过千余金,还不动身。御史正无可奈何,忽然那府门上传进一封书来,说是浙江金老爷那里送来的。御史拆开来看,果然是老师手笔。看到后头,又附一行小字道:豚顽幸售,仓卒附舟北上,未得趋谒圅丈,春归或当令之识荆也。御史讶道:“这样看来,那说情的金公子是假的了。”
实时掣签,吩咐差人立刻去拿那假举人回报。这些差人拿着签飞也似来,恰好那金举人也住在承恩寺里,那些差人进寺来,便问浙江金举人在那个房头祝这人听错了,手指说丁举人在那十间房祝差人如狼似虎,飞奔进去。正值丁协公打扮齐整,出门赴席。差人喝声道:“好光棍,装假举人在这里骗人哩!”丁协公抬头一看,见是六七个人,都象衙门行径。听得说”假举人”三字,他原犯的是怯症,这番一个迅雷,口中纵要打强说句硬挣话,心下已自虚跳跳的,面色先青了,牙齿上下打起谵语来。差人看见这般光景,越发狠了,就将一条大麻绳劈头套了。那些家人都道是徐家在南京告了状,着人拿他们,一个个东奔西窜躲得大小无踪。凭这些差人将行李抄了,单交付和尚候官来起赃,先将丁协公锁着押到御史衙门去了。这正是:
假病原来尽足羞,轻狂终是孽风流。
浑金璞玉真无价,凤凰虽哑胜鸺饄。
却说丁协公这场屈辱,都是他轻狂样状招惹出来,所以大人君子真正有学问的,断不如是,这些差人带着,一路来人问他,只说是假举人骗人的,那里还细说姓金姓丁?这丁协公一心只疑着徐鹏子身上去,亦不暇辨我是真是假。差人带到衙门口,正值那御史赴席去了,只得将他送在冷铺内。次日又值御史接甚上司又是大衙门会议、拜客、吃酒,一连几日,不暇坐堂,所以不曾带到。丁协公蹲在冷铺里一块芦席上,又没一个管家跟随,谁人替他送饭?饿得他眼见鬼,只得脱了身上衣褶,央火夫去当了几钱银子买些饭食点心吃。他一生口强做大,何曾受这等的苦?还喜得带来一个老管家,叫做来得,原是伏侍过太爷,往来随任所做官,晓得些事体。
他想道:“这事若是从徐家起脚,原何本省御史监场倒管不得他,偌远走到南京来告状?就是告状,也须牵累许多人,刑厅莫老爷也分剖不开,原何我恁走来走去,从不曾遇着一个相识的?这事定有跷蹊。家无全犯,怕他做甚?况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