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回 成进士债主冤家齐证罪 说仇人泥犁刀剑总生花(2)
徐鹏子吃酒回来,对王夫人道:“原来丁全作孽,不止我这一宗所以今日得此重报。”王夫人道:“他又做出甚事来?”鹏子将萧掌科的话说了一遍,又道:“谋为举人急些也罢,若进士就迟一科也得,何必恁急急倾一家、补一家的?萧掌科被他弄得家散人亡,我却比他还便宜两个人。功名场中生出如此缺陷来,也是一场笑话。”王夫人道:“这恶贼使尽奸计,害人成己,若乘机凑便,重处他一番,警戒后人,且泄我两家之恨,方称我意。”鹏子道:“这也是前生孽债,将就他些也罢。也费千谋百计,弄个两榜,只望封妻荫子,耀祖光宗,享尽人间富贵,占尽天下便宜,谁知一旦泥首阶前,灰心塞外,也就勾了。若复冤冤相报,何日是了?依我的意思,觑个便还松动他些才是。”王夫人道:“萧掌科的对头,你若松他,不是解已成之冤寻未来之衅么?”鹏子道:“萧掌科精明历炼,可以理恕的。我那负辜的事情,他久后自然识得。已成未来,都可以一概湔除了。”
说犹未了,只见门人传禀进来,堂上有文书到。鹏子唤接进来,拆开看完呵呵大笑。夫人道:“甚事好笑?”鹏子道:“你说报仇,这不又是一宗报仇的来了。”夫人道:“报甚的仇?”鹏子道:“户科一本,为侵盗漕粮事。犯入李麻子,奉旨刑部究拟。这不是你前日说的那李麻子么?”夫人合掌道:“阿弥陀佛,这恶贼我恨入骨髓,未得报复,今日自投网罗,如今天眼恁浅哩!”鹏子道:“天眼浅,人眼倒要深些。这人已犯不赦之条,我又从而问入之,这又不是第二个丁全了?”夫人笑道:“你意何如?”鹏子道:“候面审时定夺。”
次日坐堂,解到李麻子,鹏子道:“你是李麻子么?”李麻子道:“是。”鹏子道:“你抬头起来。你认得我么?”李麻子道:“不敢。”鹏子道:“你认得徐家阿嫂么?我姓甚么哩?你要见徐阿嫂,我请出来与你看看。”李麻子听得,情知那件事发作了。只管叩头道:“犯人该死!犯人该死!”鹏子拈起签来,叫重责四十大板。打完鹏子道:“你这凶顽之徒,你就不犯到我手里,我先晓得你必要坏事了。你今侵盗这许多漕粮,那里去了?”李麻子道:“犯人一时无赖,花费了些钱粮,情愿就死罢。”鹏子道:“你就要死也还难哩。你家中还有产业么?”李麻子道:“家产毫无。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娘,带在船上烧火,此外并无倚靠。”鹏子喝带出去。
次日出票,传了他那一帮的运官、旗甲,一齐都到。鹏子善言劝谕,令他众人量力多寡,捐助他些。又道:“本司是为你们的,设使他枉口扳害了你们,你们既要代赔,又多去了衙门之费。且撮补得一个人完全,也就是一帮的光彩。”众人感其恩义,只得一五一十的都替他清赔了。鹏子问了他个杂犯,仍代他偿了去,白白的赶了出京。这正是:
冤冤相报几时休,到得回头把债收。
汉武秦皇遗迹处,年年风雨泣长楸。
却说那丁协公既定了罪,只不见刑部发放,心下想道:“冤家路窄,单单网落他手里,这回耽搁了这许多日子,莫不是加些楔子,还要入我个重罪哩。”因遣人通了一个乡亲,也是在京现任的,托他到徐刑部那里去认罪,道:“丁全自知该死,往日过恶,求念乡情,开他一线生路,情愿将原籍的房屋田产写献进来赎罪罢。”徐刑部道:“岂有此理!丁协公自是得罪掌科,与我面上全没相干。”那乡官道:“就不相干,也要求老乡亲做个鲁仲连,何如?”徐刑部道:“莫错疑了。我迟迟原无他意,三日内便见分晓。”
这乡官回来对丁协公说了,丁协公心疑未定。果然过了三日听得册立东宫大赦天下。徐刑部就援例将丁全罪名开释了,问个罢职永不叙用例,做文回了堂上。堂上允了施行,这丁全才晓得徐刑部以德报怨,真正是仕途中圣贤,恩怨内菩萨,举家顶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