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赔遗金暗中获隽 拒美色眼下登科·第一回
不表众人之话。且说友仁到处走了一遭,连自己行李一并当了,凑得五十余两。国栋反在人前说道:“你们不要理他。他不过借此为名,要人帮助的意思。”弄得友仁走头无路。
适有一同店住的徽州人,姓汪,名好义,却不是应试的,闻知国栋赖银不还,累及友仁行李典尽,叹道:“人之贤不肖,何相悬若此”走来对友仁道:“兄一介寒儒,为了他人之事,不顾自己功名,可谓难得。但今日八月初六,入场不远,所借银子已赔过多少了?”友仁道:“约有五十余两。但吾此时心乱如麻,入场也无益,打算回去卖房还他。”好义道:“兄功名事大,还当料理场事。吾助兄白银二十两,以完此事。”又对那失银的道:“其余少的,你当自去打算,莫再累及康相公了。”那人道:“我见康相公东挪西凑,心上本自不安,今承相公为了康相公周济小人,怎敢再去累他?康相公,你打点进场罢。若如丁相公行为,我命早已休了”好义便取二十两银子付他,一总算来,已有七十多两,遂千愚万谢而去。
话说友仁此时心略放下,忙忙收拾考具,初八日随众入场,已弄得力尽筋疲,题目到手,一句也做不出,只得随手写去,草草完了七篇文字。二场、三场,也不过潦草塞责,自料必无中理,垂头丧气而归。丁国栋得了百两银子,喜出望外,便去三山街上买绸缎,买毡货,诸事从容,入场后,因心中快活,做的文字益觉有兴致,三场篇篇得意,自以为举人捏稳在荷包里了。一到家中,便写出文字,逢人请教,人人决为必中,越发欣欣自负。友仁归家,文字也不写出来,闭户闷坐,思量再得三十两银子偿还失主才好,把中举人的事到撇在九霄云外了。
那知揭晓后,同县中了四人,第三十六名刚刚是最不得意的康友仁。一中之后,亲友多来贺喜,帮助银子,打发报子,友仁才得开颜。丁国栋自己不中,又听见中了康友仁,心中益发不服,大骂主司瞎眼。友仁忙了数日,起身便到南京寻着失银之人,又送还了三十两银子。那人叩谢而去。随备礼进谒座师,叩谢提拔之意。座师见了,说了几句套话,又向友仁道:“不知年兄平生积何阴德?”友仁道:“门生一介穷儒,有何阴德?”座师道:“你的名数已中定丁国栋的了。只因场中得了一梦,梦见一朱衣人对吾说:‘第三十六名姓丁的做了亏心事,天榜上已除他名字,换了姓廉的了。’说也奇怪,足下卷子已经看过,不见有甚好处,所以不取。丁生卷子早已中定,自做了此梦之后,再把丁生文章来看,越看越不好,遂尔弃去。随手取过一本,正是尊卷,越看越有精神,将来补上了。及填榜时,拆开来看,果然就是足下名姓。则弃落之卷,一定姓丁无疑了,也拆开来看时,果叫什么丁国栋。此中转换,真有鬼神。年兄若非有阴德,何能至此?你可说与我知道。”友仁只推没有。
其时同县中的亦因进谒座师,共在座间,便道:“康年兄事,门生却也晓得。”便将国栋如何赖银不还,友仁如何典贷赔偿,一一诉说了一遍。主考拱拱手道:“可敬,可敬天道果然不爽也”目此益觉爱重友仁。
后来友仁进京会试,主考便留在署中读书,遂成进士。丁国栋遭此挫折,因友仁中举之后,此事人人传说,更觉无颜,然懊悔已是迟了。不多几时,抑郁而死。可见占便宜者反吃大亏,肯吃亏者反得便宜。国栋贪了百两银子,分明卖去了一个举人,又送了性命。友仁赔了百两银子,分明买着了一个举人。看官试思,还是贪财的好,不贪财的好?此言财之关乎科名者如此。若美色当前,把得定的更难,受其累者正复不少,人能打透这个关头,自然朱衣点头,立致青云之上。听下回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