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崇祯帝吊死煤山 平南王借兵清国
辛憂,一時身子疲倦,呵欠連連,遂和衣倒臥於龍床之上。宫娥忙將繡被為他輕輕蓋上。
迨至一夢醒來,已是紅日三竿。皇上陡然想起昨日面召國丈借銀一事,等候了一夜未有回音,心中忐忑不定:萬一言而無信,餉銀不發,御林軍變動真不得了。正在思想,忽宫門守衛太監凌金泉,氣急咆哮,趕至御座前起奏道:“現有御林軍統带臣史繼香,急欲見駕。兵士騷動,無法勸阻,須立發餉銀,尚可遏止。若再遲延,萬難統御!”皇上闻奏,愁眉雙鎖,宛比螞蟻走熱鍋。一面宣召史統帶進見,一面飭黃門官急至國丈田府召田奎商議。史統帶陛見請安,照例三呼萬歲,賜平身站立,奏明兵變情形。不多片刻,黃門官掩淚而入,跪於丹陛號哭而奏曰:“臣奉旨赴田國丈府第,豈料國丈不問情由,大駡而回!”皇上聽報,這一氣非同小可!凌統帶見此狀态,亦呆若木雞,料想軍餉無着,如之奈何?
君臣默默无言了半晌,凌統帶要起立,正待請訓之際,忽聞宫牆外連天钲鼓之聲。左右各各側耳凝神,凌統帶急忙不別趨出,早有黄門監飛報入宫,說李闖帶領雄兵七十萬殺奔前來,已將京城團團圍繞,彰儀門勢將不支,難免攻破。守城將官雖肯效忠死守,特是兵士多因連日不發餉糈,都是怨聲歎苦,竟有倒戈相向,投入敵軍者。崇禎帝此時無可奈何,問國丈借銀又不肯,李闖又攻破彰儀門,看看大勢已去,天命無可挽回。“國存朕存,國亡朕亡!大明三百年天下,壞於朕躬,并使天下子民流離慘痛。上不能見祖宗,下不能對臣民,惟有一死以謝天下!”念頭打定,遂即回宮與田后說知,抱頭痛哭了一場。田后先閉宫闈,頃刻間宫娥大哭而出,跪奏皇上說田后已伏毒駕崩。
思宗大笑而走,至夾道,遇見長平公主徽娖。公主年十七歲,生得天姿國色。徽娖見父皇手提寶劍,淚痕滿面,吃了一驚,上前叫聲“父皇萬歲”。正待雙膝跪下,思宗趕上一步,將近徽娖身邊,手起一劍,劍光落處——這劍鋒利無比,早把公主連衣斫破,血流如注,暈倒於地。思宗見公主臂斷而死,心中罣礙已盡,走出後宰門。門監杳無一人,獨上煤山,望北跪下,呼天愴地,號啕痛哭了一場,将腰間玉帶解下,挂於松樹枝頭,自縊而崩。是日為庚申年三月十九日也!
皇帝一死,國內無人,所有朝廷大小臣工,盡節的盡節,逃走的逃走,投降的投降,紛紛擾擾,好似天翻地覆。十三頭城門,開得直堂堂,闖王長驅而入。入宫尋不見皇帝,尋到煤山,方始曉得殉國,闖王吩咐手下,將帝后尸首不可怠慢,用上好棺槨安殮。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傳投降諸臣分部辦事,擇日登大寶,御海內。
這個信息,驚動了平南王吳三桂,率領大軍五十萬打入燕京。闖王領兵拒敵,連打幾仗,三桂每戰必敗,死亡過半。形勢抵擋不住,只得步步為營,望後而退。接連三十餘戰,相持約八十餘日。此时已經夏末秋初,氣爽天高,戰馬肥飽,正可大戰一場。紮營山海關,吳王以逸待勞,專等李兵殺來,進則可直搗燕京,退則可出關求救。七月七夕,那一天天上女牛相會,人间盜賊相殺。吳三桂兵微將寡,兼諸銳氣屢挫,怎當得闖王長勝軍一鼓作氣,吳營轍亂旗靡,前隊拋戈,後隊棄甲。所賸七零八落之殘軍,擁護着吳王落荒而走,彷彿曹操赤壁遇周郎光景。三桂抱頭鼠竄,一口氣逃出關外,方纔驚魂稍定,一檢手下人馬,祇賸三千多步兵、七八百馬隊,并且大半衣衫不整,身帶傷痕。
吳王整理舊部,重編新伍,與偏稗將商議。內中有一書記官,姓魏名傑,原是東邊人氏,雖屈於下僚,胸中頗熟韜略,惜未能大用。現在吳王敗到如此田步,謀士大都陣亡,可以商量商量行军大事者,惟此魏傑一人而已。此際吳王,竟像鬥敗的公雞,神志昏亂,志氣衰頹,莫衷一是,不識如何是好:若就此歸老林泉,長為農夫没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