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長平公主嫁周郎 骯髒書生魁蕋榜
母義女,稱呼何太監作為京中舊用老僕。眾鄉隣見御史歸來,大家歡迎。從此李老即住在家中,代他訪問周氏情形。國家雖然易姓,宜興常州一帶不過小有兵戈,並不十分翻攪。周氏公子安閒在家,御史與何太監打聽得這個消息,暗暗歡喜,容緩幾時再與成婚,以了心願。長平公主右臂斫傷處,亦為延醫敷藥,平健如常,倒也快快活活過了一任。聞得有黃榜張挂,縣中鬨動,全城說新朝皇帝上諭,招訪周氏公子與長平公主下落,如有人得知下落,將周公子長平公主報告縣中,賞萬金,送入京師金殿完姻。李御史與何太監也出去看了榜文,這如天之喜,何等快樂?歸來告訴夫人,孫夫人自然也是謝天謝地。獨有公主,得知此信,忍不住放聲大慟。這也人情之常,亦猶箕子麥秀、黍油之歎。老夫婦兩個與何老也悲傷了一回,自有侍婢等來勸住了。
打點拜會縣主與府尊,告明原由。李老是進士出身,本地紳士,所以官場亦素來欽敬。進衙門訴說一切根由,邑府尊亦異常欣喜,隨即至周宅拜謁周郎。可憐周公子衣衫襤褸,短褐不完,草屋三椽,聊蔽風雨。屋中陳列思宗皇帝木主,其實即是他的岳丈,朝夕焚香,暗中彈淚。現在邑尊府尊絡繹不絕的光降,說起黃榜招賢欲完姻事,周郎又驚又喜又痛。三方面會議起來,擇日將周郎與公主起程,伴送入都。一面申詳督撫,先行奏上一本,所有衣服车馬,盡是府縣辦差,事在人為,有錢不難。不多幾日,奉旨:前朝公主原配周郎,給官頒帑,御赐田宅,金殿完姻。百姓人人額手,稱颂本朝厚德,千古未有。这虽是滿清收服民心,然而較諸用硬力欺壓,似勝一籌。因此上四海人民歸向清朝。
順治二年秋,開放秋闈,各省士子都入闈考試,取士之法悉照前明,毫不更動:正場八股文三篇,二場五經題文三篇,三場策論五言八韻排律詩一首,用硃筆錄謄迷封閱卷。掄才大典,慎重非常,此為大清定鼎後第一次開科。有湖北省黃岡縣孝廉劉子壯、熊伯龍二人,素有才名,因秉性倔强,不諧於俗,自從中了舉人之後,淪落家園,無人延請。他二人性格相同,倒也非凡知己,弄得少吃没穿沒法想,走江湖賣卜為生。半卷殘書消永晝,一枝秃筆度春风。走關東,闖關西,宛若嚴君平在成都市上垂簾設硯,日進百文錢,聊充飢渴;荒亭寄宿,煞是堪憐。一日街上小鑼響亮,大眾圍攏聚觀,乃賣朝報之小販。劉子壯出三個青銅,也買了一張來看,並無別文,說的是二月內朝廷開科取士,春闈招考的話頭。子壯看了,即與伯龍看了,心裏功名念頭怦怦而動,你對我笑,我對你笑,歎了一聲窮氣。劉子壯眉心一皺,默不作聲。熊伯龍笑道:“劉兄,我與你二人,飄蕩江湖,終非久計。何不趁此機會,或者僥天之倖,及第榮身,亦可揚眉吐氣。”子壯微微冷笑說:“伯兄,你說得容易。照今日光景,如何動身晉京?北京嚴寒,正當殘冬將届,水路又不通,陸路去非驢馬不可,那裏有這考本,可以飛渡燕京麼?”伯龍亦笑道:“劉兄,你可謂聰明一世,懞懂一時。我二人現作賣卜營生,何不借這筆墨,一路賣卜進京。俟春初二月,雖有千里之遙,亦可達到目的之地了。你意下若何?”子壯一聽,甚為高興,隨即照計而行。
於是劉熊二人,借賣卜為業,曉行夜宿,到明年正月初,已抵皇城。只待試期,投院報考,三場完畢。御筆親鴻臚唱名,孰知第一聲,即是劉子壯狀元及第,獨占鼇頭。第三名探花,即是熊伯龍。他二人高掇巍科,正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評
何太監忠心義胆,長平公主之得脫於難,實賴其力。文筆描寫其時情景,如同目擊。讀之令人興亡國之憾也!
長平公主與周郎成婚一事,乃清室收買人心之舉。寶鼎已移,人心未改,黄金玉帛相與羈餌。此正近世社會學者所謂溫情主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