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訪賭犯月下行舟 施妙計冥鴻見面
,見姜公醒坐,即叫:“姜老爺,光福已到,船停泊於那裏?”姜公是不認得徐家的,也不知停泊於何處,遂喚醒小僮,問那沿灘汲水的那人:“借問一信,鎮上徐掌明府上在那裏?”鄉鎮上不比通都大邑,問信大家曉得的,總肯指引,汲水的人還答:“徐掌明住在東市梢,這里是西橋頭,要搖過市河,見沿岸人家,一家門前有一株楊柳,月牙水照牆,磨細武康石踏埠,停下船來,上岸就是徐家。”問到信,一人點篙,一人搖櫓,曉色清爽,一輪紅日高挂屋脊,市心人聲漸漸嘈雜,各店家都將上市,吃早茶朋友等太陽來曝背。正月廿三的天氣,春寒實在利害,船家搖到楊柳樹、月牙照牆,一帶多是磨細石駁岸,對照踏埠石鐫象鼻眼,木樁上還有幾個手臂粗的鐵圈,乃停船繫纜所用。岸上一排大榆樹,高高黑牆,仿彿退光金漆六扇竹牆門,門上貼滿銜條,黄紙宋紙,好不威風。“欽加五品銜布政使理問光祿寺署正候補縣左堂”,嚇嚇鄉下人足够嚇了。姜霞初一看,知是徐掌明家到了,吩咐小僮拿了紅紙名片登岸通報。小僮踏進牆門,高聲呼唤叫了半日,並無人來接應,究屬鄉下大家及不到城裏紳宦,因為平常日脚來往親友皆是直衝直闖,並无客氣人出入,故而牆門雖好,不用管門人招呼的。小僮無法可想,直得一直望裏走,連走連喊,有一個戴氈帽着蘆花鞋的老頭子出來,小僮見了他,上前叫聲“老伯”,遞上紅帖,說:“蘇州姜老爺特來徐府賀歲,有要事與徐大老爺面商,敢煩老伯入內傳稟一聲,多感多謝。”那老鄉親看這小僮言語伶巧,聽得“蘇州姜老爺”,不知姜老爺何人,叫“老爺”二字,决非平常人物!隨手接了紅帖,問:“姜老爺呢?”小僮笑答道:“在船上恭候。”那老人囑:“弟弟,你在此立立,我代你進去通報一聲罷。”小僮又謝了他,只見那老人進去了。
却说那老兒是徐家的後村鄰居,不時來往的,今朝來上利錢出來,碰着姜知縣的小僮。重行走到房廳——昨夜沈繼賢一家門主僕六七人避難到此,與徐掌明譜弟講了足足半夜,滿腔憂悶,輾轉反側,觉着心驚肉跳,合眼不能成寐,困在床上難過,不如起來罷。此時徐掌明,方纔披了一口鏡的皮兜篷,走到窗口,要想到北廳來看沈繼賢,恰巧鄉下人褚根福,手裏捧了大紅帖子進來。掌明即問:“根福,你拿的什麼東西?”褚根福道:“掌相,外頭來一個小廝,說蘇州姜老爺船在水牆門。”說罷呈上紅帖。徐掌明一看,知是吳縣姜太爺,心裏勃的一跳竄到喉嚨頭,幾乎口也開不出,連忙說:“開正門出接!”褚根福趕緊一步奔到外面,高聲連喊“開大門出接”。小僮聽得開大門出接五個字,隨即到水照牆船上來通報主人。一面徐掌明着了外套,自己出牆門來接姜大老爺,鄉下人難得看見驀生人下鄉,昨日又有沈宅全家來,今朝又有吳縣老爺到徐家來,滿鎮市已傳說紛紛,當作談話資料,一個光福鎮早已講動。却說徐掌明懷着鬼胎,假作笑容,走到水照牆傴身恭迎。船裏姜霞初走出船頭,雙手高拱,招呼答話。船家搭扶手靠跳板,小僮攙扶姜太爺上岸。掌明伸手來扶姜太爺,上了岸,兩人挽手同行。兩岸的閒人看客,男男女女,不知其數。這是鄉间到處如此的情景,不必細講。姜老太爺主僕二人,掌明接到内宅南書齋坐定,自有送茶送點不提。
他二人相見,先講了一番照例寒暄的話,然後提起申衙前一件公案,姜霞初即把邵達勤所教的話頭,如法泡製。徐掌明先前聽了,假推不知,後來聽了姜太爺說話,句句心腹衞護繼賢,并且并無別種利害,歸根結蒂,不過要想些銀子充作善堂捐款。只要銀子,並不為難,掌明心裏想:獨怕撫院裏用弗進錢,今有路可走,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借此而進,倒是一個機會。面孔上堆下真笑來,心頭亦平復不跳,遂向姜公道:“公祖有所未知,既荷公祖處處照應,心腹相待,不敢相瞞。老實話對公祖講,沈兄已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