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徐巨猾進城上當 邵師爺到莊取銀
得說即刻上院,料必那來人必從撫院中而来,心事在身,聽到撫台衙門,宛同繡花針刺屁股,能不驚心弔膽?所以忍耐不住,低聲啟問姜官說:“敢問公祖,方纔進來的那一位,從撫憲大人衙门裏的當差否?未知什麼要公,公祖即刻要去?公祖有公事,晚生告辭。”姜霞初正待他問,可以接口上去,所以不待他說完,裝作縐起眉頭,連摇其頭曰:“難了,難了。”掌明聽他說難字,心裏更為着急起來,須要討他一個明白。姜霞初对他面孔凝神子細一看,也不說話,即把手裏一封信换到右手拿了:“掌明兄,我輩交好,不敢相瞞。請看罷。”說完這句,就把這封信授與掌明。徐亮本擬想看,今既肯與我看,遂雙手來接過去,抽出來看,上面寫道:“沈猾繼賢,知已捉到,甚好。其同黨密布,最著名者為光福徐亮(即掌明),素與沈猾狼狽為奸,須即設法,早獲歸案同辦。幸勿疏颺漏網,至囑切切无違。此諭吳縣姜令知悉”下鈐小方章。筆墨龍飛蛇舞。徐掌明捧了這牋紙,滿身寒戰,三十六只牙齒捉對兒的廝打,一張箋紙,兩只手在坑几上蔌簌簌響。霞初冷眼看他這副神氣,心裏好笑,想:你徐掌明在光福耀武揚烕,天高皇帝遠,村中無虎狗為王,鄉下人見你怕。此刻着了道兒,真傢伙還未上,已經手足無措。我不趁此時候嘔你一個暢,等待何時!回轉頭去對掌明看,只見徐掌明面色死灰白,額汗賽珍珠,蹲頭無語,呆望那张牋紙目不轉睛。霞初曉得他心思已慌,神經已亂,趁此機會,叫一聲:“掌翁,現在撫台大人親手書諭,立刻命兄弟上院聽訓。好得閣下在此,可以當面斟酌。掌翁你大才,看如何辦法,可以幾面光鮮?”徐亮到此時間竟不亮,掌明竟不明,嚇到無可如何,忘形骸哭喪着臉,双膝跪下,口稱“大老爺開恩搭救”。此一來,到弄得知縣不提防,萬不料土皇帝如是不吃鬥,姜霞初說:“阿呀呀,掌翁何致于此!萬事容緩,或有商量。請起來再說,請起來再說。”掌明掮手揩了一揩額角上汗珠,又磕了一個響頭,嘴裏連說:“無論如何,總要公祖大老爺搭救!”爬起来,重新顫危危斜坐在坑沿上。
姜霞初心生一計,自己不便與他明言,還是託邵師爺來與之開談罷,并可免了邵公疑心。想定主意,向掌明道:“掌翁,兄弟有撫院來唤,不容緩去,須上院一行,聽撫憲有何吩咐。兄弟无暇相陪,且引與邵師爺處,邵師爺頗有商量,掌翁且往求教,定有一條出路。”掌明連連稱感不已,遂即領了掌明逕到邵師爺書房裏來,紹介攀談。姜知縣假扮好人,亦託了他幾句,似乎急匆匆要上院去的形狀,與邵徐二人暂別,出了書房,到姨太太那裏鬆骨頭,當作上撫台衙門。可憐徐亮,全在暗中摸索。却說掌明到邵師爺書房,又是一種景色,邵師爺工架十足,不比邑尊謙和,且從前又無十分交情,故而格外留神。方纔所看的撫台手諭一封信,姜霞初早已交與師爺,掌明看見他交信的時節重託他代為想法開路,坐了半刻忍不住,只得開口懇求斡旋。邵師爺是何等樣人,青石糞坑板愈硬愈臭,擺足臭架子,加二加三,拿這封信上的話頭來嚇掌明。掌明究屬鄉下大頭親家公,祇會做關門皇帝,未曾見過世面,怎禁得起他唱紹興高調來嚇?正如西廂記上所說,“嚇得倒躲倒躲”,邵師爺看他情状,火到猪頭爛,一烙鐵盪下去,弗怕皮裏弗走油。這種主顾,千年難得虎磕铳。常言道,城裏人做墳,鄉下人打官司,任汝老白相,總歸老毛病摸出来。邵師爺久渴之時,獅子大開口,要他一萬五千兩纹銀,方始代他揩刷。徐掌明當這個當兒,莫說一萬五千,就是三萬四萬兩,亦是一口應承,只望代他洗刷。此時深悔來探望繼賢,一入衙門,猶之游魚上釣,自己曉得脫不來身。邵師爺聽他一口即應,倒亦懊恅弗多要他一萬,事已如此,且拿到一萬五千,過一日再想法子。當時逼他交出現款,好在元發莊上徐氏有十餘萬存款,只消掌明親筆迹小方圖書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