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敲镗锣王老娘说书 拟匾额黄通理劝学
理的布置。
黄通理道:“我在中间斋壁上同楼上当中一间,还做了两块匾额,斋壁上拟了四个字,叫“商旧培新”,楼上的拟了三个字,叫“多苦心”。朱夫子《鹅湖寺和陆子寿诗》:“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我是用他这个意思。向来总说朱夫子拘守心性之学,这两句却极其通达精细,看他在商量下着个“加”字,培养下着个“转”字,见得旧学不商量,就不能遂密,不遂密,就不成其为旧学,新知不培养,或觉得新不如旧,就知了也是皮毛,浮而不实,必定要培养起来,才觉得新知的好处转入深沉,于是新旧相辅,两不相离这个功夫。你道朱夫子,不是经了一生的体验说出来的吗?如今讲教育的风气,守旧的偏着旧学,头脑子里涨了一部高头讲章,开出口来《四书》《五经》,动起笔来“之乎者也”,问他的实在,连《四书》《五经》上的字,还十字有三字不识,讲起来,更是十字有九字不会讲了。等到拿笔写个字条,开头都装了“今夫、且夫”的字样,底下就连“之乎者也”都掉不清楚。从前看见人代人家带了一封开口的家信,是写给他父亲的,切记得他中间有两句话,问他自己的儿子,在家有没有错处的意思,叫“小犬之小犬,其寡过矣乎”,这种文真掉得可笑。带信的说,此人还是两榜名下。我也说若不是两榜同翰林们,那里掉得出“小犬之小犬”这样的文法呢?这样文法,莫非从旧学中出,弄得把孔明当作孔夫子的子孙,抱着大版《康熙字典》,说是的的刮刮宋朝的原版初印,不要讲邃密,可就疏忽荒唐,倒不成句话了。近来晓得这种荒唐疏忽,多是旧学所误。大家改了新学的口头禅,路得、鲁索、玛志尼、拿破仑,纷纷的议论不休;民约、民权、天演物竟,也纷纷的拉扯不清。这还是在上等一层。再下一层,一本拍尔马不曾读完全,爱、皮、西、提二十六个字母不曾拼会,只学了广东、香港、上海洋泾浜的几句外国话,就眼睛突出到额角上,说精通洋文洋话,能够讲究新学了。我曾经遇着这样一个人,他却会写几个洋字。有一天,他自己写他姓的一个“窦”字,他就在宝盖头下加了一个玉字。问他,他说:“我姓宝,这是省笔小写,怕的大写费事。”原来他不但不会写窦字,就当他自己原是姓宝呢。这种笑话,又是从新学中出。
“我们这家塾办起来,只先从蒙学初级入手,最要紧的,是撷取旧学精华,阐发新理新识。所以在旧学中,要淘汰了琐碎迂谬的一派,发出那博大明通的解说,新学家叫做改良,就是商酌尽善的话头。把旧学商酌尽善,参入新学的教科法子,你道可是不是呀?但是不论新旧,一个人总要吃得苦,从前只把三更灯火五更鸡,埋头在八股试帖小楷的各种事情,以为是能吃苦了。便是古来讲什么断齑画粥,教子成名,也不过希冀在一人的功名利达身上,还不是吃的有用之苦。却后来如范文正公,已能有先忧后乐的怀抱;欧阳文忠公,也做了一代名臣,都是从微贱时吃苦磨炼而出。如今号称志士的,才有心进学堂读书,或是开学堂教人读书,却又错认了自由宗旨,只图做的事随心所欲,说的话称口而谈,受不得一毫拘束,忍不住一点苦恼,往往为了学堂里的饭食菲薄,争闹挟制。不说是贪餍肥甘,同那膏粱子弟的习气,反拿了卫生的一片大道理,借口生风。殊不知进了一个学堂,只要看那学堂的科则程度,能否称我来学之意,能称的,我便安心受学;不能称的,应该早就不进这个学堂,自家也可发愤用功。难道那学堂天天有肥鱼大肉供给我,便算是个好学堂么?况且如今的学堂,说是培植人才,人才要有用于国,国非强种不能立,种非合群不能生,合群先要爱群,强种先要保种,怎样的保种才能保国?怎样的保国才算爱国?这其中委曲烦难,自有多少苦心苦力,要慢慢的从学堂陶铸到二十四分。本不单说敷衍了五年卒业,十年卒业,领个文凭,得个出身的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