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论时弊游山得梦 著新书寓言见志
杭州有一名孝廉,学问渊博,性磊落不羁,尝对二三知己论天下事,慨然说:“治国如治病,只要对病发药。”或问:“今日的病是何症候?”孝廉道;“犯了实病,好像损症,治法当扶养元气。一朝权在手,吾当为天下医好这玻”人都迂笑之。
一日,出城探望朋友,谈了片刻,忽动游山之兴。时正深秋天气,就约同朋友到葛岭去看日出。步出涌金门,在藕香居吃了茶,随唤板船一只,摇到葛岭。天色将晚,上得岭来,一路古木萧疏,寒鸦乱噪。再上数十级,上面有只凉亭,亭额上写做“观日亭”三字。下看西湖,小如池沼。对面树色烟光,迷茫莫辨。再到最高处远望,万山丛叠外,但见白茫茫一带不能分晓,想必是海了。领略一番,随即回身,到得一庙。
寻进来,殿上灯光明亮,一道士出来迎接,说道:“明日是十月朔,相公们想是来看日月合璧的?”孝廉笑道:“是。”
随接问道:“我两人今晚想借此一宿,宝寺中还有空屋否?”
道士连声答有,随即请进客堂,献茶毕,道士说:“今日天气晴朗,靠相公们洪福,明早合璧,必定好看的,相公须早些起身。”二人同声答应,道士又说:“合璧真好看,只要天色好。两位相公曾经看过几次?”孝廉答道:“我前年在湖南曾到衡山祝融峰看过。”随对他朋友道:“真是天下之大观呢!”就将日出的光景形容了一遍。正言间,外面搬进菜蔬四碗,酒壶一把,素面一大盘,道士起身说:“山中无兼味,相公随便用些罢。”二人致谢。用膳毕,道士引到一间客房,床帐枕被都已铺设停当。略坐片刻,道士即起身说道:“相公早些安睡罢,失陪了。”说毕,自去。其时,万籁无声,百感俱寂。二人连床而卧,孝廉和衣睡下。梦到一处,见一老人背负葫芦,坐在一块青石上,旁边几十人面黄肌瘦,形容憔悴,拜求老人诊治。
老人出葫芦中药,一一给了。孝廉候在林下,等众人散去,进前向老人施礼,展问姓名。老人道:“仆无名姓,道号觉世,向在峨眉山中,云游到此。”孝廉问:“适见那一班人,生的何病?”老人道:“不伦不类,三等大玻与世推移,莫为救拯。”
孝廉听这话和他平日议论有些巧合,随再问:“这病起于何时?”
老人道:“远的数百年,近的数十载了。”孝廉问:“现在这病多么?”老人道:“人数四百兆,行省二十一,不病十有三,病者十居七。”孝廉笑问道,“何多呢?”老人道:“太平之世,风气仁厚。阴阳调和,疾病罕进。迄乎衰世,人心汗垢,乱气骄奋,无奇不有。”孝廉问:“怎样分三等?愿闻其说。”老人屈指说道:“一曰鸦片,二曰时文,三曰缠足。”孝廉笑道:“鸦片之害,数十年来传遍国中,最为可恨。时文一道,自前朝到今,未尝更改,国家为了他,误尽大事,吾辈为了他,误尽终身,所以有见识的说是明太祖教人做时文,比那秦始皇焚书坑儒一般凶狠,这说也不为过。若妇女缠足一事,虽属无谓,却于国家无甚害处。”老人听了,叹道;“先生还不知道呢?这事倒关系非轻。今人缠小足,不过说要好看,那晓人身上无一件不是天生就的,好好丑丑,全然不能硬做,况且美人妆饰不在脚上分别。《诗经》赞卫庄姜,件件都好,惟不提及,可见古时美人未尝缠足,未尝不好看。”孝廉问:“缠足的害处怎样?”
老人答道,“女子缠足,大都六七岁到十四五岁上,正当长发时候,受了百般痛苦。后来出嫁了生的男女,体气也多薄弱。所以近时年壮的人,每每不耐劳苦,专喜安乐。虽说是习惯使然,一半是先天不足,做事也就懒惰。那吃烟的,也是懒惰了,这害处,真不觉的?”孝廉又问:“古时缠足既不通行,何以相传是妲己作俑,究竟起于何时?”老人道:“这说荒诞难信。作俑的人,我也不能确切指明,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