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 第二十章
,而貌甚慈祥。出寒暑計令仲英噙之。拔出,驚曰:「今日清醒,奈何熱度又增?」沉吟久之,曰:「是多言之故。胡女士既有看護之責,幸戒之勿言。」於是解裹,而布已為血液所漬,膠黏不起,揭之痛徹心腑。醫生命取水就洗患處,敷之以藥,以白紙縱橫加創口,另出藥布再三裹之。堅囑沉睡勿多言。牛乳日可三進。越數日,能進雞露者,則病軀當日有起色。
因語秋光勿更與病人絮絮。秋光羞澀不可聊賴。
醫生既去。窗中漸沉黑,燈光回射秋光兩頰,淡紅如玫瑰。
仲英心躍躍然,顧念患難見拯,安可蓄此妄念。即瞑目觀心,無敢更視秋光。而秋光亦出,似就食於外。
第十九章攄懷
遲明大饑。幾上殘燈尚燦。帷外彷彿有人影,則秋光也。
小蠻靴著地微微有聲,似躡蹤有所偵伺者。仲英以尚在曉色朦朧中,不敢露聲響。少須(頃)窗紙全白,隱隱上朝暾矣。則微嗽示意。秋光往前揭帷,言曰:「今日覺熱否?」仲英曰:
「愈矣。但微苦饑。」秋光遂進牛乳,以少(小)碟托焦麵包一片。仲英食至甘芳。秋光守醫生言,不敢作語。時時頤動復止,又時時納手襟間,似有所覓。仲英不能禁,言曰:「秋光似有書欲以示我者?」秋光曰:「然。此尊兄伯凱書也。使者至自高資,問君病甚詳。吾已一一告以無苦。以(此)書能否遲數日觀之?」仲英不可,即請秋光拆視。書曰:
雄弟同懷覽此:高資守者,只阿兄一人。又蒙述公重寄,瞬息不能去軍。聞吾弟中彈,陶參謀及述公書來,咸言無患。兄急欲來省,而此間無庖代之人。
聞在胡女士紅十字會中。女士為弟道義之友,必能極力調護。三數日間,定能至弟處一視。病中勿急劇,以寧心靜養為上著。兄凱啟。
仲英太息無言。秋光已代藏其書。仲英昏然復睡。既醒,見晴日滿窗。秋光方就案作書,楊柳在前,而發光為日所映,有光燦射,粉頸低垂,口中微哦,似填詞狀。遂偽睡以聽之。
蓋《南鄉子》詞,調云:
楊柳小欄橋,日落金陵上暮潮。流水焉知人事改,迢迢。一行煙蕪送六朝。豔夢亂中消,那復秦淮姝嫩簫。兩兩酒旗山色裡,蕭寥。盡汝秋容著意描。
詞既淒清,聲尤婉脆。仲英不期大聲拊席曰:「盡汝秋容著意描。」秋光驚愕回顧曰:「奈何如此令人震駭?」仲英曰:「醫生留語,原不令我吐詞。然當前才女,筆底名篇,我王雄即裂創而死,亦萬萬不能忍俊矣。」秋光曰:「仲英宜惜性命。」
然見仲英推獎,玉容微形得意,即曰:「日昨在門外野眺,金陵城堞在半雲半霧之中,寂靜不聞炮聲,似天保城已經克復。對此茫茫,不期感虎踞龍爭之事,爰成此詞。本待仲英愈時為我正拍。一時忘懷,甫自吟一遍,乃百丑盡露,竟為仲英所覺。」仲英曰:「吾閱人多矣。灑脫而守禮防,慷慨而安素分,愴時變而抱仁心,具清才而多謙德,秋光殆女界中第一人也。」
正對語間,忽聞門外有人答曰:「豈惟第一人,直超古列女之上!」兩人愕聽,則陶參謀語也。此時樸青闖然直入,撫手曰:「述公憂汝,幾於眠食都廢。華醫生書至,言彈子已出,幸但傷肩部,未壞骨衣。眾為釋然。」仲英趣問城中如何。陶曰:「勝矣。述公堅囑且勿絮絮。仲英病起,自知此數日來戰狀。今日又如何者?」秋光曰:「今日熱度似較昨日為減,創口亦漸退其紅鮮。」陶曰:「醫生來乎?」秋光曰:「醫來以下午。」陶曰:「進食乎?」仲英曰:「曉來進牛乳矣。」陶曰:「為時非夙。仲英昨亡血,宜有以補助。」秋光已出,將牛乳及焦麵包入。仲英且食且問陶戰狀。陶終不言,但曰:「民軍已長驅入城,君尚何問。述公憾爾不應冒進前敵。日來幕中文書,雖十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