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割靴腰置酒天禄堂 栽筋斗复试保和殿
仁还说了一句道:“那倒论不定。”一席话说得汪老二开口不得,心里暗想:“这是刘理台割我的靴腰子,今天被我撞着,我倒要瞧瞧他俩的神情!”嘴里便说:“理哥,你太小心了!叫个条子算什么事,也值得请安作揖!你还怕我跟你闹醋劲吗?我说句老实话,要是一个相公认定一个老斗;一个老斗能够在他身上花多少?他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不要喝西风么?”尹仁接着笑道:“好一个宽洪大量的汪二爷!这才真真够朋友呢!”
说话之间,顺林儿已到,一掀帘子,骤见了汪老二,便一声儿不言语,在汪老二旁边一坐。尹仁拿筷子敲着桌子叫好,刘理台浑身不得劲儿。顺林儿坐了坐,便向汪老二告假,说:“我今儿还要上绚华堂去,二爷您原谅吧。”说着就走,却扭过头来,朝着刘理台一笑,刘理台至此方才六脉调和。顺林儿这番做作,汪老二把方才那些意见,早已涣然冰释。以后陆陆续续有两个小相公来到,是尹仁叫的,唱了一两支曲子,告假去了。汪老二再看那江家兄弟,酒也不喝,菜也不吃,尽着对了他们呆呆的瞧着。汪老二和他们攀谈几句,又吞吞吐吐的一口丹阳话。汪老二听了,甚是气闷。尹仁见席间不甚热闹,便道:“我来扌害两拳吧!”刘理台道:“甚好!”尹仁便和汪老二先扌害了一个“三拳两胜”。挨次到江家兄弟。江家兄弟拿手按着杯子,推说不会呷烧刀。尹仁说:“那就是黄酒吧。”
江家兄弟十分无奈,每人干了一小杯作为过关。尹仁又和主人刘理台扌害了十拳,看看天已不早,便叫拿稀饭。大家用毕,谢过主人刘理台,纷纷各散。汪老二自和尹仁同车回去。
这里江氏弟兄带了一个暂充跟班的村童,回到江苏会馆。
二人因为试期已近,到了会馆还在灯下狠狠念了几篇《东莱博议》方才安寝。一宵无话。到了次日,江氏弟兄既扰了刘理台,少不得找个地方还席。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看看已是残冬。汪老二镇日闹得发昏,把带来捐官的银子用得七零八落。
到了除夕,除掉罄其所有开销各帐,还托尹仁借了一千银子,才能够敷衍过去。到了新年逛琉璃厂,逛白云观,自有一番热闹。暂且把江老二按下不表。
且说江氏弟兄在客中过了新年,转瞬之间,各路大帮举子纷纷赶到。紧接着里头传出日子,各省举人在保和殿复试。这保和殿是轻易不开的,地下的草长到丈把多长,殿上黑洞洞的一无所有,所有的是鸟雀粪、蝙蝠屎、蜘蛛网三样东西而已。
复试前几日,方才有人上去打扫打扫。江氏弟兄于银钱二字最为吝啬,他们本是寒士,无怪其然。又舍不得出个二两、三两借住文渊阅、实录馆那些所在,只得坐着半夜,赶城进来:穿了衣裳,戴了帽子,手里提着考篮,背上背着可以支起来写字的小桌子。两个人一步高一步低,和着几个同乡同年进了中直门,到保和殿门口。
其时鸡才叫过了一遍。看看天明尚早。虽是春天天气,然而北地严寒,刮面尖风吹过来令人胆战心惊。大家商量着,蹲在房檐下,把背上的桌子卸了,把手里的考篮放了,趁着油纸灯笼围在一处吃潮烟。那江澄波更是不济事,守到四更多天气,他也不管什么,头靠在滚肚石狮子上就鼾然入梦了。大家也有些倦意,随便打个盹儿。
将及五更,远远听见吆喝之声,角门上点起灯笼,原来是监试的王大臣来了。少时天色微微透亮,各处靴声踢秃,都是些复试老爷们。这里大家揩揩眼睛,把东西收拾好了,凑上淘去。良久,良久,角门上方才点名。点一名发一本卷子,进去一个。江文波叫江之氵矣,江澄波叫江之涯,二人听得叫着自己名字,上去接了卷子,鱼贯而入。
江澄波是个近视眼,走路本来不甚仔细,接卷子的时候又摘去了近光镜子拿在手里,不想接了卷子刚刚跨步,不晓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