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荀庶常再婚贝氏 贝小姐初拒新郎
话说北山回到家中,见了嫂嫂,说些在北京时的情形。嫂嫂道:“你乡会试两次报到,我欢喜得什么似的。可怜家中饭米也没有,我娘家的人又死尽了,只好问你堂房施利哥哥去借,又请来照顾一切。亲友们多来道贺,送分子,忙了好些时候。你今日归来,正好出去见见他们。现在你是大人老爷了,须要摆些架子,显示见得与寻常人不同。”北山应了,将京中带出赆仪用剩的三百七八十块洋钱,交给了嫂嫂。嫂嫂从没有看见这许多亮光光面团团的新制龙圆,笑得嘴合不拢来。那时镇上的董事老爷,荀家的亲友们,知道新翰林回来了,也有穿着衣冠的,也有便衣的,都来贺喜,聚了一屋子的人。董事谭老爷先说道:“北山年少时,我见他相貌不凡,知道必发的,现在果然应了我的嘴,前程实未可量呢。”说罢,哈哈大笑。
从人撅屁捧臀,同声附和了一回。谭老爷道:“北山甚是寒俭,但现在场面上也是要紧,如有费用,敝处还可帮忙。晚上略备园蔬,请北山兄过去便饭。”那时,北山在京中应酬惯了,自然不拘拘束束的,就答应了。
谭老爷回去,唤厨房备了几样菜。北山来了,二人对酌。
谭老爷喝一回酒,捋了两捋胡须,对北山微笑道:“北山兄,我与你一个人似的,说话不怕你怪。我听见城里几位老先生说,当翰林衙门,须要考了差,或者开了坊,才可以得志。不然,就是一苦京官罢了。那十余年在京的费用,倒不省呢!你要想想法儿才好。”北山答应不出来。谭老爷又道:“我教你一个法儿,在本乡包仓米,管闲事,可以弄钱的。你如肯出面,我与你做牵线。”北山听不明白,道:“什么叫包仓米,管闲事?”谭老爷道:“你小时候就进京,怪不得你,故乡的时事,一样不懂。我告诉你吧,中了举人,自己的钱粮,可以不完。
自己如没有田产,亲友们及一切不干涉的人,只要将田过了你的户,你在衙门里招呼一声,也只要完二成好了。只要户头多,一千八百块钱,算不得什么。这不是白用他的么。这就叫做包仓米。譬如人家有词讼,请你到衙门里去说情,你只要看哪一边送的礼物多,就帮哪一边。那县官儿对翰林先生说的话,比爷娘还灵,没有不依的。你不看城中几个绅士么,都是靠这两样做金饭碗的。这是官面的弄钱。还有那不官面的。”
北山问道:“不官面的是什么?”谭老爷道:“就是聚赌抽头。”
北山又问,谭老爷回道:“譬如你做了东家,约了许多赌鬼,或摇宝,或牌九,看押主的多少,每挡抽几块钱,这是下等的弄钱法儿。寻常人做了,衙门里要访拿的。有些功名,就不敢捉了。你看徐市苏家尖,不是长有几个绅士在那里聚赌么。”
北山方晓得天下还有这些事情,心中决断不来,嘴里不做声。
谭老爷道:“我要问你一句话:听见你对的那一家亲,未过门,那位小姐死了,现在想还没有定吧?我有一个表妹,给你做媒,好不好?”北山听了刚才一席话,心里早不耐烦,又听他说起亲事,心里竟十分不快。看官你道,前回北山听见给他对亲,他就喜欢得手舞足蹈。为何这次听见谭老爷给他做媒,心中就不快活呢?这有个道理。原来北山听了周升说的,点了翰林,是要娶大富大贵人家的小姐。心里时常记了这句话。谭老爷的表妹,既不是世家,又不是富翁,且北山幼时曾见过的,相貌又生得平常,你道他愿意么?北山一时心中发躁起来,忙说要回去。谭老爷留不住,送出了门,还说道:“明日奉屈再来晤谈,还有许多事要奉托呢。”
北山也不答应,一直回家,嘴里不住的说:“可笑!可笑!”嫂嫂也不知他为什么事烦恼,只见此日一早就叫船进城去了。谭老爷倒备了午饭,自己过去请。走到荀家门口,只见荀施利在外站着,见谭老爷到,忙施礼道:“老爷过来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