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梦断鸳鸯魂销谷埠 书传鱼雁泪洒申江
这枝兵业已全军覆没了,他就一个人改装易服,历尽危险,去寻访他丈夫的尸骨。谁知逃到山海关,才知道连一仗都没有开。无奈从军的人太多,一时寻找他丈夫不着,只得扮着乞人模样,就一块牧马场上,搭盖了些窝铺,暂避风雨。不意有一天晚上,被那军中的刁斗惊扰得睡不着,他就走出了窝铺一看,只空中半轮新月,映着一片白草黄沙,酸风刺骨,不觉就流下了几点眼泪。正在一个人悲悲切切,忽听见远远的有踏歌声音,随风送至。他留神听了听,就是这军中五更词,不禁大喜道:“唱歌者必吾夫也!”及至见了面一看,不是他丈夫是谁呢”那部书上记载的关节甚多,我一时也记不清楚了。大约本朝二百余年的事实都有,诸如年羹尧被赚、白中堂遇害、和珅查抄、端华谋反,降及近年中法、中东两战事,以至康梁东渡、乘舆西归,种种的失败,皆被我收罗净尽了。不是我说嘴,这部书将来要算得信史呢”素兰笑道:“你又是第二个董狐出世了,就怕如今的相国是姓李不是姓赵,你那张佩纶马江失守上一段直笔,要着实的替我留点神才好呢!”
我当时要想同他分辩两句,却无可分辩。猛见老二走进来,冲着素兰打了一句外国话道:“尤,忘脱嗳司开嘻克刺麦咧罗忘脱克刺麦咧!”素兰道:“也司忆,夫忘刺!”我正要问素兰是说的甚么话,忽见老二又答应了一声“也司”,便匆匆的退出去,向那个老者喊他少珊的少年客人说道:“余大少,伲格本家因为个两天近节边哉,外面账头没分收进来,请余大少体谅伲先生点,今朝开销仔罢!”那人正躺在炕上吸烟,嘴里嘻嘻呵呵的,说甚么他家有一个烟斗,已经传下四五代了。当初买的时候,是一只元宝的价钱。有枝烟枪,足有九斤四两重,过起瘾来,定要用架子驾着才好吃呢!忽听老二娇滴滴说了声“请余大少体谅伲先生点,今朝开销仔罢”,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心上平空浇下。起初还想装着聋子,仍在那里一味的嘻嘻呵呵,信口乱说。后来被老二又喊着他说道:“余大少,做啥假痴假呆呀?像侬照应伲先生吃台把酒,伲先生实在无啥好处呀,只有贴点轿饭账来!”他此时也是实情忍不住了,只得放下脸,嘴里摔着不完全的二八京腔问道;“你说甚么?怎么咱爷们吃酒,要你先生贴轿饭钱干甚么?你说!”老二道:“余大少,耐弗要性急听我说前日台面上,耐大少弗是开销过四块头格下脚,伲先生是一个铜钱得不着格。照规矩,是堂里相帮大家分格,还有余多八块洋钱,除得本家娘娘六块头菜钱,一块洋钱格本堂差,同烧饭大司务分格,还多一块洋钱,是派着房间里带当娘姨格。耐大少自家想想看,吃台把酒,伲先生有啥个好处介?还弗如碰场把和,叫几个堂差,伲先生还可以稍微沾光点。”
老二一席话劈劈拉拉,说得比放爆竹还快,可怜把那位余大少爷逼得脸上红里转白,白里转紫,鼓着嘴一言不发。末后竟一个个搭讪着,寻人的寻人,恭遁的恭遁,转瞬之间,已如鸟兽散去,落得个大家溜之乎也。
我忙对素兰道:“素妹妹,你同人家要钱,又何苦这样的叫人过不去呢?岂不要合着一句笑话,叫做讨账断主顾么”怪不得适才老二向你咕噜咕噜的翻了一大阵儿话,我就有点疑心是这件事,谁知到底竟被我猜着了!”素兰道:“你不晓得他们那班荷花大少的利害呢!到堂子里来白相,身边是奉旨不带分文的,靠着老子做过上海道,在城里面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弄惯了的脾气,陪着朋友来吃台把酒,就像是连四块下脚钱都是冤枉花的,还要想甚么胡涂心事,这是瞒不过你的。我素兰可是这样的烂污东西?只要你有一点得罪了他们的地方,不是说张家先生偷戏子,就是说李家大姐姘相帮,不问是甚么无影的西厢,他们都信口开河的造得出。就如前天小穆在那里等你的地方,那个先生叫做金小桃,他们也造过他的谣言,栽他同甚么细崽轧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