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回 返芳魂再遭磨折 筹妙策强作周旋
“妈妈,千万不要,我委实怕他脏,不要擦。况且,昨日妈妈疼我,打得轻,并不怎么痛,过一两日,就好了。”阿凤笑道:“还嫌轻呢,婆婆再打他几下。”阿三姐道:“他依从了我,莫说是打,别人碰他一碰,我还不答应呢。”婉贞道:“本来妈妈是打得轻,若是打得重时,便有十个我,也打死了。”说得阿三姐、阿凤一齐笑了。阿三姐又道:“你既害怕脏,我另外给一个定痛丸你吃。我这定痛丸,是一个跌打名医的家传秘方制成的,无论那里痛,吃了便好。”说着,亲自取了钥匙,开了一个小皮箱,取出一个纸匣来,翻了又翻,道:“是几时把各种丸药都混在一处了?阿凤,你去找那一个识字的,来认一认。”婉贞道:“认甚么,只怕我还看得出。”阿三姐道:“认这蜡壳上的字。我们那里认得。”婉贞道:“我识字,如何认不得?”说时已站起来,走到阿三姐身边,顺手取起一个一看,道:“这是追风苏合丸。”阿三姐道:“好,好,你既然认得,索性给我分开了罢。”
婉贞就接过纸匣,拿那些“跌打丸”,“活络丸”,一种种都分开来。找出了两颗定痛丸,说道:“定痛丸只剩了两颗了。”又看那匣里时,却还有两颗“绝孕丹”,不觉心中暗暗吃惊,原来这些地方,就有这种东西,此等人真是无恶不作的了。忽又转念一想,我是个处女,如何管到这些闲事。想到这里,脸上不觉一红。阿三姐早已觉得,因接过手来道:“这是预备那些倔强丫头们用的,若是我心爱的女儿,我自然要望他多子多孙啊。”说时,用纸一种一种的包开。婉贞再看那匣里时,还有拳头大的一个玻璃瓶,瓶上贴着红纸,写着“打胎散”三个字,心中又是吃惊,却不便说出,只有暗骂龟鸨丧心罢了。阿三姐包好之后,仍旧放在皮箱里面,锁好,单留下一颗定痛丸,交与阿凤道:“你去拿点酒来开了,给姑娘吃。”婉贞接在手里道:“不烦嫂嫂,我自己开了吃罢。”阿凤便到外面取酒去了。
婉贞再看那蜡壳时,果然是定痛丸。捻破蜡壳,拿那颗丸药一闻,多是“乳香”、“没药”的气味,方才放心。阿三姐又说了好些做姑娘的如何快活,遇了个好客人如何开心的话,婉贞只是赔着笑,唯唯诺诺,并不答嘴。一会儿,阿凤取了半杯热酒进来,婉贞把丸药慢慢调开了,一口咽下。阿三姐道:“你好好的将息罢,明天我再来看你。”说着去了。阿凤仍旧引着到外面看抹牌。
光阴易过,又是一天。吃过晚饭,一众三姑六婆方才散去。阿凤却拿了一叠书来,说道:“姑娘,你是识字的,可肯教教我。可怜我拿了这些书,识一个不识一个的,无从唱起。”婉贞接来一看,却是些不相干的小曲唱本,心中猛然一想道:“这老鸨,今天骂了我几句,却触动我打主意的机关,此刻因为知道我识字,是我第二个机会到了,只怕可以借此逃出樊笼,也未可定。”因笑着说道:“嫂嫂既然备了这些书,自然是识字的了,怎么又和我客气起来。”阿凤道:“我委实是识一个不识一个的,才求姑娘教我啊。”婉贞道:“既如此,嫂嫂先自己念起来,有不认得的,我来告诉你。”阿凤果然移近灯下,断断续续的曼声唱起来,每句之中又唱了大半别字,还要想过一会才说得出来。婉贞听了,又是可笑,又是可恼。便随意把他唱错的字,说了几个。阿凤越发欢喜,唱至更深方才住口,便和婉贞同榻睡下。这还是防备他寻死的意思。婉贞明知其意,也不做理会,故意在枕上和他谈些读书识字的话。阿凤问道:“姑娘读过几年书,就识了这许多字?”婉贞道:“我何尝读过书,不过跟着人家学写了两个月字罢了。”阿凤道:“原来姑娘还会写字,不知可肯教我?”婉贞道:“这有甚不肯,嫂嫂如果肯学,我包你不到几天,便会了。”阿凤大喜。
到了明天,果然到隔壁人家去借了一方砚台,一枝破笔来。婉贞看那笔时,已是秃的不成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