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六 回 苦志廿年旁枝承嗣续 归人万里意外庆团圆
捱饥受渴的苦,一个月里面,少说点,也要磨折死二三十个人。因此,他时常要添买猪仔。我起初到时,那园主人看见我身子瘦弱,便埋怨那买手,说他不带眼睛,买了这个饭桶来。后来知道我识字,便叫我做他的文案。我也是在他檐下过,不敢不低头。在那里担惊受怕,柔声下气的,做了他三年奴才,学会了巫东由话,朝夕无非是想脱身之计。这日得了个空,我便将辫子剪了,换了一套外国衣服,又用一种‘银粉水’把脸及两手涂黑了,扮做巫东由人,偷了他一张出行照会,偷跑了出来,附趁了轮船,到了大埠。可怜我直到此时,方才知道,那大埠就是新架(加)坡。此时身边钱也没了,所涂的银粉水只有七天的功用,过了七天,面目依然要白的,恐怕被人看穿,真是走投无路。后来投到一家广东铺里去,做打杂。总想积起几个工钱回来,无奈新架(加)坡那边,百物腾贵,莫想积聚得起来。只得写信来家,商量设法。念到乡下地方,外洋书信是递不到的,只得寄到六皆叔父聚珍店里。谁知一连发了二三十封信,都只没有回音。我在那里,换了三个东家,又捱了六七年。后来遇了一位老东姓蔡的,名叫蔡柏臣,知道我是个读书人,便邀了几个读书朋友来考我,谁知反被我考住了他。那蔡伯臣十分欢喜,邀我回家教他两个儿子读书,又在他的朋友地方,推荐附了几个学生进来,于是束修所入,一年约得千金。教了一年,我便要辞他回家,他又苦苦再留一年。这年里面,他便把他大女儿招了我做女婿。这一来,可是上了当了,被他苦苦软禁着,教他儿子。直到今年,已足二十年了,才肯放我带了妻子回家。此刻,眷属还在船上,我先回来见我父母。这是我在外二十年之大概。至于细情,便是谈一年也谈不完的了。”
公孺此时,犹如天上掉下一件奇宝来一般,快活得不知怎样才好。又疑是做梦,又疑是发昏。起先听耕伯说的上半段,不住的扑簌簌泪下;听到下半段,他早已快活的昏不知人了。倒是六皆听了耽心,因先向阶下众邻人说道:“列位到此,无非是要听新闻。此刻新闻听完了,列位且退一退。我们家里出了这件喜事,过一天少不免请各位喝喜酒。”众人听说,一时都散了。只剩下厅上众人,六皆便拉恒农过来,指着耕伯,叫恒农拜见父亲。耕伯诧道:“侄儿何来这个儿子?”六皆道:“你且坐下,今天你回来了,是一件大喜事,却还有一件大难事呢。”说罢,便把当年定亲,及婉贞苦守贞节,误听谣言,承继嗣子一事,一一说知。耕伯听了,心中倒没了主意,道:“这便怎生是好?”六皆道:“我也代你算到,怎生是好呢?”公孺听了,也#了半晌,道:“依我的意见,朱氏贤媳品性和平,是极易商量的,但不知蔡氏为人如何。何不接了上来,趁亲族人等都在这里,便可以议定此事。”朱小翁道:“这个用不着怎么议,当日这边定亲时,耕伯本来得知。所以又娶了一位,只索算做平妻罢了。”六皆道:“这个我也知道,只是大小之间,恐怕不容易处断呢。”公孺道:“朱氏历了多少磨折,保全贞节,抚育嗣子,又是父母之命,聘定在先,自然居长。”六皆道:“论情论理,自是这般。但不知蔡氏性情如何?”耕伯道:“此刻且等我去把他们接了上来再处。”公孺道:“船上还有甚么人?”耕伯道:“孩儿已生了两子一女。长子九岁,次子七岁,女也三岁了。”公孺大喜道:“如此好极了,快带来见我。”耕伯领命便去。六皆道:“且等我和你去走一遭。”于是两人一同出了门。六皆道:“贤侄,到船上去,先要和侄妇说妥了,再行登岸。不然,今日一场大喜,弄了个吵闹下场,如何是好。”耕伯领命。
到了船上,先招呼蔡氏出来,与六皆见礼。又指点三个孩子,叩见叔公。然后请六皆雇了工人,发行李上岸,自己走到内舱,和蔡氏说出家中已有聘妻一事,又略略把婉贞遇拐守贞的事,说了一遍。蔡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