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间地狱
好的朋友,他已经知道永生出事的消息,他劝长生,可是劝不住,就跟着长生一路找到了这里。
长生抱着弟弟永生的尸体,脸贴着永生的脸,慢慢摩挲着,他没有再哭出声来,显得很安静。月光照耀着高个子,我看到他的脸上泪水汹涌,亮光闪闪。矮个子帮着红红整理尸体,他们从一个死者的身上只找到几角钱,从另一个死者的身上找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很灿烂地笑着,那是他的妻子,还是女朋友?
那天晚上,长生抱着永生,将弟弟永生抱在怀里,一动也不动,像一座雕塑一样,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抽泣声,好像已经睡着了。红红端着水盆,站在他的身边,她说:“放开。”长生置之不理。她又说:“放开。”长生还是置之不理。矮个子摇晃着长生的肩膀说:“你放开啊,让人家收拾一下。”长生依旧一言不发,依旧抱着弟弟,他好像已经痴呆了。
矮个子蹲在了长生的身边,他安慰长生说:“你一定要挺住啊,你千万不能垮,你垮了你们家就都垮了,妈妈妹妹都没人照顾了。你一定要挺住啊。”长生沉默不语,月亮照在他惨白惨白的脸上,我看到他两只空洞的眼睛,像水井一样幽深。
矮个子一直蹲在长生的身边,絮絮叨叨地诉说着,长生依然像石像一样纹丝不动,也一言不发。我听见矮个子说:“人这一辈子,活多少年是个够数?与其这样天天受苦,还不如死了,死了也就解脱了。一人一个命啊。”
矮个子又说:“把永生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们一搭回村子,再也不出来。啥也没有咱家里那几亩地好。不干了!”矮个子的语气斩钉截铁,听起来很坚决。
永生的尸体不能清洗,红红的工作就不能算结束。红红站在长生的跟前,盼望着抱累了的长生能够松手,可是,长生紧紧地抱着弟弟的尸体,好像害怕别人抢走了一样。我看到没办法,就递给了红红一根烟,红红擦燃火柴点燃了,转身走到了窑门前。我又把烟递给长生,长生好像没有看见一样,空洞的眼睛望着地面。我递给矮个子,矮个子摆摆手,他咧着嘴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无奈之下,我走到了窑门前,看到红红像个男人一样蹲在地上,我也蹲了下去。
月亮西斜,星辰满天,远处的蛙鸣停歇了,而蛐蛐的叫声此起彼伏。现在已经到了后半夜。一只巨大的猫头鹰展开翅翼,地面上掠过了黑色的倒影,它在午夜的天空中静悄悄地盘旋着,然后轻敛双翅,缓缓地落在了皂荚树上。我想起了小时候听外婆讲过的故事,外婆说,猫头鹰嗅觉非常灵敏,它能够嗅出死尸身上散发的腐臭气味。
红红抽完了一根香烟,我又乖巧地递给她一根,然后点燃了,火光照亮了红红瘦削的像刀把一样的细长脸,相书上说,这种长相的女人薄命寡福。香烟点燃后,红红贪婪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烟灰像断裂的手指一样掉落下来。
我问:“怎么办?”
红红说:“等。”
长生和矮个子距离我们有十多米远,我们的说话声估计他们听不到,现在是后半夜,四周一片寂静,我想了解入殓人的生活,就试探着问红红:“你多长时间工作一次?”
红红说:“不一定,有时候三五天,有时候一星期。这周围几十里,就我一个入殓的人。”她的话突然多了起来,我感到很诧异。
我又小心地问:“你做这事情,就不害怕?”
红红说:“有什么怕的?我男人以前和他们一样,都是挖煤的,后来就死了,我就把他们当成了我的男人,都是恓惶人。”
红红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我听得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红红说:“不是家里穷得日子没法过,谁会来干这事?这是拿性命做赌注的。赌赢了,一年也不过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