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客船上萍踪遇旧人 给孤寺乌栖食残米
——是大船上一妇一一女一——他却回头先看见云娘。
那云娘只道是外边没人认得他,只管露出身子来呆呆的看,那知那人早已看得分明,高叫一声:“大娘,你怎么在这里?”
这一声叫,险不把云娘惊回旅梦愁江上,疑在故园明月中。
云娘回头一看,唬了一惊,不是别人,乃是他二娘乔倩一女一。
从南宫吉死后,回了院里,又嫁了赵二官人,不足二年。这遭被掳入营,他做了夫人。云娘不敢上这官船,只到前舱,二人相望流泪。云娘说不见了慧哥,要上东京找寻,乔倩一女一说城破被掳,如今要带上燕京去了,不料这里又得相逢。看见云娘衣衫褴褛,满头尘土,就知道路艰难,连忙头上拔一根金簪子、一双金戒指,悄悄递与云娘。云娘不肯受,乔倩一女一道:“也是咱姊妹们一点心,知道那里再得相会?”云娘才袖了。大家拭泪而别。那苗六儿看见,明知是云娘,躲进舱里去了。一声锣响,一妇一人各进官舱。见干离不岸上扎营,密密层层都是帐房。
到了五更,吹角起营,这大船上金鼓齐鸣,放了大炮,就是细乐悠扬,应着水声,吹吹打打开船而去。乔倩一女一不敢出舱,推开一扇?子,望望云娘,垂泪而别。
却说楚云娘在盐船里面,不消半月,早到汴京城门首。这还是张邦昌摄位,金兵乱走,没人拦阻。先使幻音上岸,当铺里把金簪当了二两银子,打发了船钱,然后上岸,往城里找皇姑寺。六街三讪,走了几处尼庵,俱不对话。又走了一回,方找着了。进的二门,一群贫人正吃粥哩,问道了一声当家师父。
只见长老过来道:“过往的师父,请吃些稀粥结缘。”那幻音走的也饥了,看了看,有男一女一两席,男子都在厨外地下坐着,一妇一一女一在房里。一个大法炕,坐着位老婆婆,但见:发垂白蒜,面绉黄纱。衣服褴褛,残衲破袄露团花;笑语从容,拄杖蒲席多道气。高坐无贫婆之乞相,举止有大家之威仪。
你道这一位老婆是谁?原来就是蔡京太师之母。只因蔡京为相时暴殄天物,作践五谷,故有此报。原来这给孤寺与蔡京太师家紧邻,寺中有一长老,甚有道德,守的普贤行戒,不看经又不化缘,只领着徒弟们打草种田,拾这路上抛撒的米豆菜根,大众同吃。见这蔡太师一条陰沟,每日从寺前流过,那些剩米残饭、水面上的荤油有二三寸厚。长老取一竹笼,将这些粳米层层捞出,用几领大芦?t晒在殿前。也有那些南笋、香菌、麻菇、燕窝,只用了嫩梢,俱撇在陰沟里。长老每日都一一捞出晒干,一封封包讫,不止一年。及到金人将乱,蔡京父子俱贬了远恶地方。行至中途,取回正了法,把家抄籍。那寺里陈米通计有十余囤,晒的干菜有几十篓。这长老也不肯一自一用,做了十数个木牌子,都写着“蔡府余粮”,每十石米是一囤。
到了东京大变,这些权臣家贬杀抄没,人口俱亡,只有太师之母封一品太夫人李氏年过八旬以外,得因年老免罪,发在养济院,支月米三斗的。这些富民乞食为生,何况贫人。这老夫人左手掌一棍柱杖,右手提一个荆篮,向人门首讨些米来度日。也有知道的,宁可吃,不肯给他碗米;那不知道的,和贫婆一例相看,谁去偢睬他?
一日,行到给孤寺前,长老正在门前拾那街上残米。蔡老夫人走到面前,忙来问讯化米。长老不忍得,细问缘由,才知是太老夫人,不觉慈悲,念了声“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把那老夫人请入方丈,忙忙待茶。又备一盘点心、一大盆粟米粥、一碟?Z的萝卜、一碟?Z椿芽。老夫人吃完斋待去,只见长老取出一本册子,上写某年月日收蔡府宅内余粮若干,通计有八十余担,干菜五十余篓。那老夫人点了点头,才知道福过灾生天不佑,官随禄尽命难逃。
长老合掌当一胸一:“禀上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