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同钓鱼越公恣志 挞宫人炀帝生嗔
人读史至此,有感而赋诗云:
钓鱼池上不容一情一,叱打宫人太横行。
岂是为臣无上下,只缘天子是门生。
又云:至尊名位赫然高,臣子如何敢桀骜!
只为陰谋曾借箸,任他播弄任他骄。却说炀帝见杨素醉挞宫人,心下十分大怒。还宫就对萧后说道:“杨素欺朕太甚,怎敢在朕面前也不请旨,就将宫人叱打。朕必要诛这老贼九族,方快吾心!”然后道:“他恃着拥立之功,又倚着兵权在手,故如此志骄气盈。妾闻志骄者必败,气盈者必覆,杨素不久当一自一毙。陛下只宜徐俟之,不可先一激一其变。”炀帝道:“御妻之言虽则有理,只是心下一时忿恨难消。”萧后随叫近侍再看宴来,与万岁爷拨闷。炀帝坐了一歇,心下稍定,便问道:“宣华如何不见?”萧后道:“昨夜想露坐,夜深受了些风露,今日说是病在宫中,不曾出来。”炀帝听见宣华有病,酒也不吃,连忙走起身,到后宫来看。到了宫门,众宫人接住。炀帝便问道:“娘娘可曾起来?”宫人答道:“今朝一日,并不曾起床,茶饭也都不吃。”炀帝愈觉心慌,走到床前揭起帐来,仔细一看,只见宣华不言不语,昏昏沉沉的睡在那里。真个是:似弱柳还无力,比黄花瘦更多。梨云撑不起肩窝,粉香销半臂,翠黛蹙双蛾。黯黯似添酒病,恹恹疑魇一春一魔。眼痕一线倦秋波,琐窗莺话细,珊枕髻儿矮。炀帝见宣华卧床不起,便轻轻的问道:“夫人今日为何身子不快?”宣华侧过身来,看见是炀帝问她,便低低答道:“贱妾不幸,忽罹此疾,十分沉重,多分要与陛下长辞。”说未了,腮边早流下泪来。炀帝慌忙道:“夫人偶尔违和,不过是一时之病,稍加调理,一自一然就好,何必这样悲伤。”宣华道:“妾病在膏肓,料不能生,陛下有所不知。”炀帝道:“想是天气炎蒸,受了暑气?”宣华道:“深宫大殿,暑从何来?”炀帝道:“不是暑,就是昨夜贪凉露坐,感冒了些微寒。”宣华道:“也不是寒。”炀帝道:“既不是寒,又不是暑,此病难道无因而起?”宣华道:“病虽有因,只怕与陛下无缘了。”说着又哭。炀帝道:“夫人不消过悲。有甚缘故,可明对朕说,免朕孤疑。”宣华拭泪说道:“昨夜还宫,妾梦朦朦胧胧睡去,只见一个宫人奉旨来道:‘皇爷在殿上,立诏娘娘快去。’妾梦中不知,只道是陛下呼宣,忙忙随她前去。到了一所宫院,也是帝王家气象。妾上殿时,猛见先帝坐在上面。妾惊慌无措,只得俯伏在地请罪。先帝责妾道‘朕在宫时,待你不薄;如何我尸一肉一未寒,你就在宫中一婬一乱?’贱妾惊得汗流浃背,无言回答,只得推是陛下之意。先帝就说陛下道:‘他十三年后,一自一然来见我。今日却先饶你不过!’就一自一起身,将沉香如意把妾头上打了一下。妾忽然惊醒,却是一梦。至今头岑岑若碎,一精一神恍惚,合眼就是那宫人来诏妾,故知侍奉陛下不久了!愿陛下保重龙体,无以妾为深念。”说罢,涕泪如雨。
炀帝听见这段话,一自一家心下先有几分骇怕,只得安慰宣华道:“梦寐之事,未足深信。夫人还要安心调养,不要这等胡思乱想,消耗一精一神。”宣华道:“妾不忠于先帝,罪无所逃,今日即粉骨碎身,亦不足惜。但以妾身之故,玷陛下美名,今又不能长随枕席,寸心未免有遗恨耳!”炀帝闻言,边泫然泣下,说道:“夫人保重,必不至此。朕明早宣御医来看,便有分晓。”少顷,萧后亦来看病,又劝慰了她一番。宣华略答应了几句,便昏昏睡去。此时炀帝立不是,坐不是,心中十分焦闷。正是:
明月团圆能几日?好花开谢不多时。
到头一死何曾免,添得污名青史垂。宣华毕竟不知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