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匹妇含冤惟自缢 老鳏报怨狠投词
天约有辰牌时分,等庄上柴不送到,还不曾做得早饭,计氏一自一己把那顶新轿拆下几扇,烧锅做饭,又把那轿杠都用火烧的七断八截的。养娘道:“可惜的。烧了那旧轿,坐这顶新轿,却不好么?”计氏道:“我休了,不是晁家人了,怎好坐晁家的轿?”晁大舍打听得计氏收拾要回娘家去,倒也得计的紧,但又不知他几时回去。
到了六月初八日晌午,老计父子果然做了衣裳,一一完备,用包袱包了,送与了计氏,又唤了几个人来抬计氏的箱栊。计氏止挟出四个大包袱捎回,说道:“我想这几件破柜旧箱值得几个铜钱,被街坊上看见,说你抵盗他的东西,不希罕他的罢了!”老计道:“你说的甚是。”计氏道:“我还不曾收拾得完,大约只好明日回来。你爷儿两个明早且不要来,等我有人去唤你,方来接我。天气热,要速速打发我进房里去,等我进了房,你有话再说不迟。昨日捎去那些东西要用便用,再不可把我卖钱使了!”老计道:“听你这话,你莫非寻思短见?你若果然做出这事来,莫说他财大势大,我敌他不过,就是敌得他过,他终没有偿命的理!你千万听我说!”又再三劝解了一通,去了。又用那轿做柴烧,吃了午饭。
傍晚,计氏洗了浴,点了盘香,哭了一大场。大家收拾睡了。那些服事的婆娘死猪一般睡去。计氏起来,又使冷水洗了面,紧紧的梳了个头,戴了不多几件簪环戒指,缠得脚手紧紧的;下面穿了新做的银红锦裤,两腰白绣绫裙,着一肉一穿了一件月白绫机主腰,一件天蓝小袄,一件银红绢袄,一件月白缎衫,外面方穿了那件新做的天蓝段大袖衫,将上下一切衣裳鞋脚用针钱密密层层的缝着。口里含了一块金子,一块银子,拿了一条桃红鸾带,悄悄的开出门来,走到晁大舍中门底下,在门桄上悬梁一自一缢。消不得两钟热茶时候:
半天闻得步虚声,隔墙送过秋千影。
计氏在外面寻死,晁大舍正枕边与珍哥算计说:“这是天不容他。我倒说休不成了,他却一自一己没有面目,要回娘家去住。等他去了,把那后边房子开出到后门去,赁与人住。一来每月极少也有三四两房钱,二来又严紧些。”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快活得紧,到了黎明,叫丫头起去开门,好放家人媳一妇一进宅做饭。那丫头把门一开,大叫了一声,倒在地下,再做声不出了。晁大舍道:“小夏景,因甚的大叫?”问了好几声,那丫头慌慌张张跑来说道:“我开了门,一象个媳一妇一子扳着咱那门桄打滴溜哩!”晁大舍道:“你就不认得是谁?”丫头道:“我只一见就唬杀了,那里认得是谁!”晁大舍道:“那媳一妇一子如今在那里?”丫头道:“如今还在门底下,没去哩。”
晁大舍一箍轳扒起来,提上裤,趿了鞋,跑着往外,说道:“不好!后头计家的吊杀了!”到跟前看了一看,一点猜得不差,使手摸了摸口,冰凉的嘴,一些油气儿也没了。晁大舍慌了手脚,连忙叫起家人们来,叫把计氏解下,送到后边停放。七手八脚,正待乱解,倒是家人李成名说道:“不要解!快请计老爷父子来看过,才好卸尸,不过是吊死。若是解下停放着,昨日好好的个人,怎会今早就死了?说咱谋死,有口也难分。快着人请计老爷合计大舅!叫珍姨寻个去处躲躲,休在家里,看他家一女一人们来番着了,吃他的亏。”那时小珍哥平时威风已不知都往那里去了,拢了拢头,坎上个鬏髻,穿着一领家常半新不旧的生纱衫子,拖拉着一条旧月白罗裙,拉拉着两只旧鞋。两个养娘敲开了禹明吾的门,把珍哥送进去了。
计老头睡到四更天气,只是心惊一肉一跳,睡不着;直到五更将尽方才合眼。只见计氏就穿着这做的衣裳,脖子缠着一拖罗红带子,走到跟前,说道:“爹,我来了,你只是别要饶那一一一婬一一一一妇一!”老计唬了一身冷汗。方才醒转,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