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陈哥思妓哭亡师 魏氏出丧作新妇
生才说。我单指这银子做会试的路费,先生给了我个绝命丹。我再三央恳先生,只当借一半给我,凑着退银子还人,先生一毛不拔。我说:‘玉成学生上京,万一再有寸进,孝敬先生日子正长。’越发惹出先生不中听的话来,说:‘知道后日事体怎么?知道有你有我?我且挽到篮里是菜。’又说要合我到礼部门前棋盘街上拿了老秀才搏对我这小举人。人家嗔怒没给他说成秀才,催还银子如火似的。几亩地又卖不出去,极的只待上吊,只恨多中了一个举。后来为那写书说分上的事,按院火绷绷的待要拿问,家父又正害身上不好,顾不的,只得舍了家父往河南逃避。回想‘能几何时,而先生安在哉?’思及于此,不由人不伤感。”众人说:“宗兄原来为想这个痛哭,这也痛哭的过。”
内中有一个姓纪,名时中,极是个顽皮,说道:“宗兄的哭是感一激一先生有这些好处。他见鞍思马,睹物伤人,这哭的有理。这狄贤弟的哭师也更痛,小子之惑也滋甚,请无问其详,愿闻其略。”狄希陈说:“一个师死了,怎么不哭?甚么详不详,略不略的!”纪时中又戏道:“先生之死也,冠者童子之门人未有出涕者,而子独为哭失声,斯子也,必多旷于礼矣夫!”众人笑向狄希陈道:“他说你合先生有别的勾当,你才是这等痛哭哩。”狄希陈红了脸道:“我辞下去的时节,年纪方得十二岁,我就合先生有勾当来?我那一日早到,你在先生里间内系了裤子出来,是做甚么?”纪时中道:“这也说不通。我是几时冠巾?难道这么个大汉还有别的勾当么?”狄希陈说:“难道冠了巾就做不得勾当?我见人家一女一人因做勾当才戴髻哩。曾点还说冠者得五六人才好。”
纪时中拍掌笑道:“这是他一自一己供的,可见是童子六七人,这十二岁辞去的话说不过了!”众人说:“狄贤弟,你倒把那痛哭的心肠似宗兄一般实落说了,解了众人的疑心便罢。你不肯实说,岂但纪兄,连众人也都要疑的。”狄希陈说:“我哭也有所为。”众人齐道:“这不必说了。你却为何?”狄希陈道:“我因如今程先生恁般琐碎,想起从了汪先生五年不曾叫我背一句书,认一个字,打我一板,神仙一般散诞!因此感一激一先生,已是要哭了;又想起昨在府城与孙兰姬正顽得热闹,被家母一自一己赶到城中把我押将回来,孙兰姬被当铺里蛮子娶了家去,只待要痛哭一场,方才出气。先在府城,后来在路上,守了家母,怎么敢哭?到家一发不敢哭了。不指了哭先生还待那里哭去?”众人也不管甚么先生灵前,拍手大笑,说完走散。
凡这七日之内,建醮行香,出丧担祭,有了这宗光伯、金亮公两个倡义,这些人也所以都来尽礼。到了二十五日,宗金两个一自一己原有体面,又有这五十两银子,于是百凡都尽象一个丧仪,不必烦说。街坊上人多有看宗金两人分上,没奈何也有许多人与他送殡的。狄员外也还要来,狄婆子说:“被他村光棍奴才骂不够么?还有嘴脸去与他送殡!不是我看理的分上,连陈儿也不许去哩!”狄员外道:“这也说得有理。”送葬的人,有送出村去的,有送两步摸回家去的。只有这些徒弟、魏才、魏运、魏氏的母亲戴氏、妗母扶氏,同到坟头。众人只见坟上有一顶四人青轿,又有两个一女一人,又见有几桌祭品,又见侯小槐也穿了素衣在那坟上。宗举人对金亮公道:“这是侯小槐,因是处过紧邻,所以还来坟上致祭,这不显得先生越发是个小人了!”一边忙忙的收拾,下完了葬。侯小槐叫人抬过祭品去,行了礼,奠过了酒,小献宝谢了他。侯小槐脱了上面素服,两个一妇一人掇过毡包盒子,取出红衣簪饰,戴氏、扶氏叫魏氏在汪为露坟上哭了一场,拜了四拜,与他换了吉服,叫他将缟素衣裳都脱了放在坟上。
小献宝看了,呆呆的站着,一声也做不出来。那些徒弟们从葬毕,辞过了坟,各已走散。止剩得小献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