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王桂庵
你说的这样,足见你的诚心。我的心事虽然难向父母表白,却也已经违命回绝过好几家的婚聘了。那副金镯,我至今保存着,料想钟情者终究会有信息来的。今天不巧,父母到外婆家去了,眼看就要回来,您暂且回去,然后请媒人前来正式提婚,我看一定如愿以偿。可是假如你想非礼成亲,那就打错算盘了!”
王桂庵正要匆匆退出,女子又望着他的背影远远地喊道:“王郎!我叫芸娘,姓孟,父亲的表字是江篱。你可别忘了呵!”
王桂庵一边答应“记住啦”!一边跑出院门。
王桂庵到徐太仆家赴宴,因为心里有事,便早早结束筵饮,告辞回来,赶紧到小村里去拜见孟江篱。孟江篱很有礼貌地接待了王桂庵,在院中篱笆墙边设了桌凳请他就座。王桂庵谢座后,先作了一番自我介绍,然后便说明来意,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百两银子作为聘礼。不料老人摆摆手,说道:“对不起,我的女儿已经许配人家了。”王桂庵急得嚷道:“我打听得确确实实,明明是尚在待聘中,您为什么这样拒绝呢?”江篱老人平静地说:“我刚才说的,全是实话,不敢有半点撒谎。”王桂庵听了,立刻失魂落魄,垂头丧气地告辞出来。
王桂庵回到住处,左思右想,无处找媒人。一夜辗转反侧,不能成寐。回想在徐太仆家,本来是想把这事告诉他的,只因为害怕他耻笑自己娶一个船家女,没好意思开口;现在情急无奈。只得前去求他。于是天一明,便跑到太仆家,把情况告诉他。太仆笑了,说:“原来如此。不用急。这老头儿,我还与他有点瓜葛,他是我祖母的内侄孙。你为什么不早说呢?”王桂庵这才鼓起勇气,倾吐了几年来藏在心中的隐情。太仆一听,却诧异道:“江篱本是个贫苦农民,从来不以撑船为业,你是不是弄错了呢?”于是,他打发儿子大郎到孟家去询问。江篱老人解释说:“我家虽然贫穷,却决不是卖婚的人。昨天王公子以金银作媒,我觉得他大概以为我们穷人家见钱眼开,见利而动,所以不敢高攀这门亲事。今天你来,既是太仆公的意思,必定没错。但我这女儿很任性娇惯,好人家不合她的心意也往往拒绝,我得跟她商量商量,免得日后落下埋怨。”说着,起身走进内室。一会儿出来,拱手笑道:“现在完全可以照太仆公的意思办了。”于是二人约定吉日,大郎告辞回家,向太仆报告了喜讯。王桂庵治办了丰盛的嫁妆,到孟家交了彩礼,借徐太仆家的房子,举行了婚礼。
完婚后,住了三天,王桂庵带着芸娘,辞别岳父北返。途中夜间住在船上,新婚夫妻闲谈起来。王桂庵问芸娘道:“那一年就是在这一带遇见你的,当时就疑心你不像船家女。你那是乘船到哪里去呢?”芸娘说:“我叔父家在江北,那是我们借船去看望他。我家虽然贫寒,只够吃穿,没有积蓄,可是这种意外而来的财物,我们不贪恋。我笑你当时两眼瞪得圆圆的,一次又一次地想用金钱打动人心。听你吟诵古人诗句,知道是个风雅文士,可又疑心是轻薄浮浪子弟把人家当作荡妇挑逗呢。哼,假如让我爹发现了你那金镯,你就死无葬身之地啦!你看我爱财心切吗?”王桂庵听了笑道:“你固然聪明,却还是掉进我的圈套里了!”芸娘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王桂庵故意停住,笑而不言。芸娘一个劲地追问,王桂庵才说:“离家一天天近了,这事也不能再瞒你。实话告诉你吧,我家里是有妻子的,是吴尚书的女儿。”芸娘不信,王桂庵故意又郑重地说了一遍。芸娘听了,一声不响,突然起身跑出船舱,王桂庵急忙拖着鞋子往外赶,芸娘却已经跳进江中去了。王桂庵大喊救人,周围船只一阵骚动。然而但见江上夜色茫茫,星光点点,哪儿去找芸娘的影子呢?王桂庵号啕大哭,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悔恨莫及。他沿江出高价雇水手打捞芸娘的遗体,丝毫不见踪影。最后只好返回大名府家中,又是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