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也没有。在园子里串来串去的，都是那残兵败卒，我真不解人何以说好？”蓉官道：“我们这二联班，是堂会戏多，几个唱昆腔的好相公总在堂会里，园子里是不大来的。你这么一个雅人，倒怎么不一一爱一一听昆腔，倒一一爱一一听乱弹？”那少年笑道：“我是讲究人，不讲究戏，与其戏雅而人俗，不如人雅而戏俗。”又听得那玉美讲道：“都是唱戏，分什么昆腔乱弹。就算昆腔曲文好些，也是古人做的，又不是你们一一自一一己编的。乱弹戏不过粗些，于神一一情一一总是一理。最可笑那些人，只讲昆腔不一一爱一一二簧。你们二联班内，将来那几个出了班子，不唱戏时，班里就没有支得住的人，只怕听的人就少。这班子还要散呢。”四喜道：“依我说，总是一样，二簧也是戏，昆腔也是戏，学了什么就唱什么。”蓉官笑道：“是了，不必论戏，咱们喝酒。”又听得他们猜拳行令的喝了一会酒。那少年又说道：“我听戏却不听曲文，尽听音调。非不知昆腔之志和音雅，但如读宋人诗，声调和平，而一一情一一少一一激一一越。听筝琵弦索之声，繁音促节，绰有余一一情一一，能使人慷慨一一激一一昂，四肢蹈厉，七一一情一一发扬。即如那梆子腔固非正声，倒觉有些抑扬顿挫之致，俯仰流连，思今怀古，如马周之过新丰，卫之渡江表，一腔惋愤，感慨缠绵，尤足动騷客羁人之感。人说那胡琴之声，是极一一婬一一荡的。我听了凄楚万状，每为落泪，若东坡之赋洞萧，说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逐臣万里之悲，嫠一一妇一一孤舟之泣，声声听入心坎。我不解人何以说是一一婬一一声？抑岂我之耳异于人耳，我之一一情一一不合人一一情一一？若弦索鼓板之声，听得心平气和，全无感触。

    我听是这样，不知你们听了也是这样不是？”那四个相公，皆不能答。

    仲清低低对王恂说道：“此人议论虽偏，但他别有会心，不肯随人俯仰之意已见。且其一一胸一一中必多积忿，故不喜和平而喜一一激一一越。丝声本哀，说胡琴非一一婬一一声，此却破俗之论，从没有人听得出来的。我看此人恰是我辈，决非庸庸碌碌的人，几时倒要访他一访。”王恂道：“听其语言，观其气度，已可得其大概了。”只见那少年问居人要了笔砚，在粉墙之上写了几句，便带着四个相公下楼去了。仲清等也不喝了，吩咐跟班的去算了账，带了一一春一一喜走到西楼来，只见墨渖淋漓，字体丰劲，一笔好草书，写了一首《浪淘沙》，其词曰：红日已西斜，笑看云霞。玉龙鳞散满天涯。我盼一一春一一风来万里，吹尽瑶花。世事莫争夸，无念非差。蓬莱仙子挽云车。醉问大罗天上客，彩凤谁家？仲清、王恂看了都点头称赞。一一春一一喜道：“这首词倒像神仙做的，有些仙气。”仲清道：“此人是个清狂绝俗，潇洒不羁的人。为何赏识的又是那一班相公，真令人不解。”再看落款是：“湘帆醉笔。”也不知其姓名，因叫店家上来，问他可认得这人。店家答道：“这位老爷是头一回来，方才算账，他们二爷一一一一交一一一一了现钱去的，倒没有问他姓名住处。”仲清道：“这首词好得很，是个才子之笔，使你蓬荜生辉，你千万留了他，不要涂刮了。”店家答应了下去。一一春一一喜道：“这人来历，蓉官总应晓得，待我见他时一问，便知此人是何等样人了。”三人说着，亦即下楼各散。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