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是你们队长么?”
张大牯踢了尸体一脚,抢过来说:“是这个家伙!”
“你怎么办?”何强看着阮继平。
阮继平蹲在地上,两手捧着头,尖刀压在胳膊下边,两眼如痴,凝视着裸着下体的民团队长的尸体,一言不发。
“阮继平,”妻子瞪起眼来,叫着:“你这个没骨头的、没良心的人啊,红军来了,分给我粮食,分给我衣服,箱子……刚过了一天顺心日子,你们狗民团又回来了,抢东西,糟蹋我……你就甘心……你……你算什么男人?”她靠着孙英,一边数落,一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
“小牛,你到外边站着去,有人来,快进来告诉个信!”何强指挥走了小牛,将匣枪插在腰间,走近了阮继平,用沉着的、安慰的口气说:“跟我们走吧!”
阮继平扬起眼睛,看了何强一下,露出惊疑的神色,一刹那间,他显出了一种渴望生存的样子,只是一闪,那种绝望的、不可抗衡的阴影又重新罩满了他的脸。他摇摇头,移动了一下胳膊,尖刀当啷一声掉到地上。他慢吞吞地说:“先生,你们快跑吧,魏七要把你们送给中央来的大人。我反正是活不了啦!”说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和地上的尖刀。
何强拍了拍阮继平的肩膀,把他扶起来,温和地说:“死很容易,要活得像个真正的人可就难了。不要紧,红军不会记你的仇。穷人总会找到自己的家。阮继平,跟上我们干革命吧!”
“革命?”阮继平听着这个陌生的名词,不由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对!打土豪,杀恶霸。穷人有吃穿,都过好日子。”何强说罢,指了指阮继平的妻子说:“像这位大嫂,就再不会有人欺负了。”
阮继平一生里,除了童年时代从妈妈口里听到过温和的语言之外,再就是妻子对他有过温存。除此而外,他是在地主、民团、豪绅、官吏……责骂中长大的。在陌生人的面前,他只有准备随时挨打、受骂。在他的生活感受里,他只知道穷人是软弱的,是任人欺凌的,而老爷们是天生来欺辱别人的。他不敢反抗,即使在实难忍耐的情况下,他想反抗、想挣扎,却又咽下去了。他认为忍耐、忍受是穷人的出路,不这样,连碗饭也吃不上。祖宗世代传下来教给他的是诚实,却没有教给他反抗。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所看到的一些穷人反抗,也都是被绑入地主的水牢里为结束。他更相信命运和本分。当他看到这几个红军被俘之后的神情是如此的不屈,如此的大胆,他只有惊诧、羡慕,甚至为这几个年轻、英俊的男女担心。他想,你们只一低头,不就过去了么?但是,在他的心里却第一次强烈地冲进来一阵飓风。他佩服何强他们,他私自想过,这样的人才算是一条汉子。人总有一死,硬邦邦死去,也是有骨气的死法。从此哀愁便更深地袭击着他。他看见魏七、胡保,又厌恶,又害怕。他不敢侵犯这些人的威严,当何强侵犯了他们的威严时,他又是那样出自内心的愉快。红军掀起了他的波澜,开始撕破他的宿命论。妻子被侮辱,使他再也不能忍耐,而杀了人,他又彷徨无路了,他想,自己总算也找到一条痛痛快快的死法了。何强的话,何强的温和平等的口气,给他带来了新的生机,开辟了新的道路,正像一个梦境中走投无路的人忽然遇到了明灯。阮继平这时千头万绪,眼泪随着流下来了。他抓住了何强的手,好一会,才说:“红军先生,你要是看得起我,信得住我,拿我当人看,我阮继平死了也跟你们干了。”
“对!红军从来信任像你这样的人。”何强热情地说。
“给我枪,让我打死魏七、胡保这两条恶狗,让我报仇!”阮继平恨恨地说。
何强将匣枪递给阮继平,却握住他的手说:“阮继平,这是你的枪,你拿去。你可不能去拼这个命。打不死他们,你也活不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