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颜色淡淡地悬在依然明亮的天空边。不久,等到夜色在地球上陆续展开的时候,光明的圆月升到这个也像月轮一样圆的喷口上边了。仿佛它不得不让自己落到喷口里来。末了,等得它到了天顶上,小湖就像是一只银盆了。这时候,大家望见了它那层在整个白天都是静止的水面上起了好些皱纹,好些忽而来得从容忽而来得迅速的皱纹。旁人竟可以说是有好些水面回翔的幽灵在那上面曳开好些看不见的帐幕。
那都是水底的大鱼,寿命长久的鲤鱼和贪嘴的黑鱼,它们正赶到月光里来游戏。
阿立沃家的两个女孩子已把所有的杯子,盘子和酒瓶统统收在篮子里了,赶车的人走过来把篮子提走。大家起身了。
在行列中间,基督英是最后第二个,波尔跟在她后边;现在行列走到树底下的小径上了,月光穿过树上叶子的缝儿,向野草上铺出一层雨点样的细而密的光明点滴,她忽然听见一道发喘的声音几乎贴近她的耳边向她说:“我爱您!……我爱您!……我爱您!”
她的心脏开始非常过分激动地跳起来了,以至于她再也移不动两条腿,几乎倒在地下。然而她仍旧前进。她仍旧前进,发痴了,预备展开胳膊和伸起嘴唇向后面转过去。现在他牵住了她披在肩头上的短短的围巾边儿,并且颠狂地吻着。她继续前进,气力非常衰弱,使她简直不觉得自己的脚还踏在地面上。
她忽然从大树构成的穹顶里面走出来了,于是到了皓月的下面,她突然镇住了心里的扰乱;但是在跳上车子并且和那一湖水分别之前,她侧转半个身子举起双手对着水送了一次长吻,一次被那个跟在她后面的男人很懂得意义的长吻。
在回去的行程上,她心灵和肉体两方面都一直是不活泼的,麻痹了、疲惫了,仿佛是摔了一交;后来一到旅社,她很快地就上楼躲在卧房里了。她扣好门上的铁闩之后,又把门上的暗锁扭了一转,因为她觉得自己还是被人追求着的和需要着的。随后,在那间几乎黑暗的和空洞的屋子中央,她始终颤抖着。搁在桌上的蜡烛向墙上映出了家具和窗帏的晃动的影子。基督英倒在一张长靠椅上了。她的一切念头跑着,跳着,不让她握住它们,扣住它们,不让她把它们穿成一串就逃走了。现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她伤心、可怜,被人遗弃在这间空洞的屋子里,如同掉在一座森林里似地在人生里迷了路。
她向哪儿走?她将来做什么事?
呼吸是困难的了,她站起来开了玻璃窗和百叶窗,后来就在窗口边靠着。空气是新鲜的。在无边的而且也是空洞的天顶,辽远孤寂而愁人的月亮已经升到了夜的青色空-之上,向着树木的叶子和山上洒出了一片无情的寒光。
整个一片地方完全睡着了。只有每晚研究音乐必到很晏的圣郎德里的提琴低唱,不时在山谷的沉寂中间飘着和哭着。基督英隐约听得见它。他停住了,随后他又用紧张的琴弦重新奏出了细而长的幽怨呼声。
后来,那片在空旷的天边散失的月光和那种在沉静的深夜里散失的微弱琴声,对着基督英的性灵引起了一阵寂寞的感慨,使得她开始哭了。她发抖起来并且震动得直达骨髓,使她受动摇的是一种害着重病者的寒栗和苦闷;她突然发现了自己也是在人生中孤立的。
直到这一天以前,她没有明白过这件事;而目下,她很激动地感到了,她的性灵为之悲痛,以至于她自以为变成了痴人。
她有父亲!有哥哥!有丈夫!她爱他们,而他们也都爱她!而现在,她忽然和他们疏远了,她变成了他们的漠不相关的人,如同她仅仅认识过他们一样!她父亲的宁静的恋爱,她哥哥的友爱,她丈夫的不热烈的亲爱,在她眼里都不再像一点什么了,都不再像一点什么了!她丈夫!那个面色粉红欢喜说话的男性,向她冷落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