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由于在他们之间有个谎话已经长大。这是一个制造了这份父子情的谎话,一个很难能揭穿的,并且除了他,除了这个真实的儿子之外,永远无人会知道的谎话。
然则,然则若是他错了呢?怎么能知道呢?唉!只要有点儿那种相似之处,那种能标志出一脉相承、由祖及孙辈相传的奥秘相似之处,那怕是很轻微的,但凡能体现在他的父亲和让之间就行。他作为一个医生,只需要有一点儿就可以认出来:颏骨的形状,鼻子的曲线,两眼的间距,牙齿和皮肤的性质!那怕再少一些:一个姿势,一种习惯,一种生存方式,散发的气味,瞧一眼时的某种很特别的典型方式,都行。
他找来找去,一点也想不出来,没有,一点没有。但是他没有好好看过,好好观察过,没有什么理由会发现这些难以觉察的表征。
他站起来打算回到他的房间里,于是慢吞吞地,一边想着一边上楼梯。在经过他弟弟门前的时候,他干脆停下来,伸出手打算推开门。他从心里冒出了一种不可抑止的愿望,想立刻看到让,详细地观察他,在他睡着的时候突然去看他,抓住他面庞平静,放松了皱纹,平平静静,生活里的怪像都没有了的时机。这样他就抓住了相貌在静止时的秘密;假使有某种相像存在,就可以看出来,也就不会放过。
但是假使让醒了,他说什么呢?怎样解释这种拜访呢?
他站着不动,手指抓住了门锁,一边心里找个理由、借口。
他一下子想起了八天以前他曾借给弟弟一小瓶阿片配止牙痛。他自己这晚上会痛,为此来将药取回去。于是他进去厂,跟着脚,像个小偷似的。
让十张着嘴,想睡得像条牲口。他的胡子和头发在白色的床单上像一摊金色的斑渍。他一点也没有醒,只停住了呼喀。
皮埃尔弯下腰,目光贪婪地观察他。不,这个年轻人不像罗朗;这时,在他心里又一次记起了那个不见了的马雷夏尔小肖像的纪念品。他该把它找出来!也许看到它时,他就不会再怀疑。
他的弟弟动了动,很可能是受到了他在场的干扰,或者由于他蜡烛的微光透过了他的眼皮。于是这个医生提起了脚跟朝门退出去,他悄悄关上门,然后回到他的房间里,但是他没有躺下。
白天来得很晚。餐厅里的摆钟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报点,它的打簧声音沉重粗浊,这个小小的时钟设备像吞下了一口教堂里的大钟。这些报点的声音爬上了空荡荡的楼梯,穿过墙壁和房门消亡在房间深处睡者迟钝的耳朵里。皮埃尔在房间里横横竖竖地走,从他的床走到他的窗前。他该怎样办呢?他感到要在家里过这一天太糟心了。他仍旧要独自呆着,至少到第二天,好思考,安定下心,坚强自己,好面对他该当重新开始的每日生活。
好吧!他到特鲁维去,看人群在沙滩上挤来挤去。这会使他分心,改变他思绪的气氛,给他时间,让他准备好应付他发现了的可怕的事情。
晨曦刚刚出现,他就梳洗穿衣。雾已经散了,天晴,很明朗。由于去特鲁维的船要到九点才离埠,医生想他应当在动身前亲他的母亲。
他一直等到她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才下楼去。在他碰到门的时候他的心跳得这样厉害,得站住吸口气。他放在门锁上的手发软发抖,几乎连拧紧门把手的轻微力气都没有。他敲敲门。他母亲的声音问道:
“是谁?”
“我,皮埃尔。”
“你要什么?”
“问你早安,因为我要去特鲁维和朋友过一天。”
“我还在床上。”
“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回来时吻你,今晚上。”
他希望他能不看到她就动身,不在她的双颊上假吻,这会使他恶心。
可是她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