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绺金丝的结婚戒指时,他带着微笑低声说:
“法律,我们向您致敬。”
她觉得这有点儿过分,说了声:
“傻瓜。”
他经常爱开玩笑,这种法国式的倾向,将极严肃的感情混淆在讽嘲的外表一起。抓不住女人们敏感的特征,认清所谓精神领域的界限时,常常会无意识地损伤了对方。每当他用一种放肆不恭的调子谈到他们之间长期以来的关系的时候,她尤其愤怒,而且他曾断定过这是十九世纪最美的例范。沉静了一会儿之后,她问道:
“您会领我们去参观预展,我和安耐特?”
“我一定这样办。”
于是她向他了解下次沙龙中那些最好的画幅。这次预展将在十五天后开幕。
可是,也许是忽然想起忘记了一项采购,她说:
“走,将我的鞋给我,我要走了。”
他正漫不经心做梦似的将那双软鞋在手里翻过来又翻过去。
他弯下身去吻那只恍惚在袍裙和地毯之间飘浮的脚。略略感到一点儿寒冷的脚停下不动了。于是他给它穿上鞋。站着的纪叶罗阿夫人接着走到摊满了纸的桌子旁边。桌子上面,一摊已经拆开的新信老信。堆在原来油彩已经干了的调色板旁边。她好奇地瞄了一眼,碰了碰那些散页,拾起它们,想看看下面。
他一边朝她走过去,一边说:
“您会把我的乱七八糟弄得更乱七八糟。”
她不回答,却问道:
“要买您的《浴女们》的这位先生是谁?”
“一位我不认识的美国人。”
“您同意卖了那幅《路边歌女》吗?”
“是的,十万法郎。”
“您干得不错。这数目可观。再见,亲爱的。”
她伸过面颊,他在上面轻轻地吻了一下,于是她低声说道:
“星期五,八点。我不用您送。您对这很明白,再见。”说完她就从门帘下不见了。
她走了之后,他首先重新点起了一支烟,而后在他的工作室里慢步横踱起来。在他目前展开的是这段交情的全过程。他想起了已被忘却的那段早年情谊中的细节;咀嚼它们,逐一地串连起来,独自重新回忆体味这段追求过程。
那是他刚从巴黎艺术界的天际作为一颗新星升起的时候。那时绘画界独占了所有的公共热情,靠了画笔几刷子赚来的钱,麇集在豪华住宅的区域里。
贝尔坦于1864年从罗马旅游回来后,有几年一无成就,默默无名。后来在1868年展出了他的《希腊艳后》,几天后就被评论和社会捧入了云霄。
战后的1872年,当昂利-雷尼奥特①的死使他的同行都得到类似光荣台阶的时候,他的一张豪放画作《若卡斯特》②使贝尔坦列入了独创者之林,然而他在独特用笔之余也明哲地使它别有韵味,使得学院派也称好。1873年他从非洲旅游回来展出的阿尔及尔的《朱伊芙》获得了一级奖章,已使他出类拔萃;而1874年《沙里亚郡主》的画像更使他成了当代的首席肖像画家。从此之后,他就成了这位巴黎女人和巴黎的女人们心爱的画家;成了她们的气质、风度和丰姿最有技巧、最有创造性的表达者。在几个月里,所有巴黎数得上的女人都恳求能得到他的画像。他呢,表现得很难对付,要人付给高价。
①He1843年生于巴黎,1872年死于Buzenval之役,重彩大胆画家,作有《沙乐美》、《不经裁判的死刑》、《土耳其省督军的突围》等。
②Locaste神话中锡伯王之妻,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又与其亲生儿子结婚生子四人。事发后,绝望悬梁自杀。
那时,他很时髦,以一个社交场中的谦虚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