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罗克
觉得他颈部血管和血液流得稠乎乎而热乎乎……教授伸出一只直哆嗦的手,一把抓住楼梯扶手——
您这是身体不舒服吧,弗拉基米尔-伊帕季耶维奇?——一些惊恐不安的声音从四周纷纷急切地询问道——
没事,没事的,——佩尔西科夫强撑着回答说,——我这不过是太累了点……没错……请给我一杯水。①
阳光灿烂的八月里的一天。灿烂的阳光对教授的工作有干扰,因此窗幔都放了下来。一台带有可调支架的反光灯将一小束强光投射到玻璃桌上,桌上堆满了种种器具与透镜。倚靠在转椅背上的佩尔西科夫,在疲惫不堪的状态中一个劲儿地抽着烟,透过缕缕烟雾,他用那双累得死气沉沉但已然满意的眼睛,守望着分光箱上那个微微启开着的小门,那里面静静地躺着那束红光,它将研究室里原本就闷人而污浊的空气微微地熏热。
有人敲了敲门——
喏?——佩尔西科夫发问。
门“吱”的一声轻轻地响了一下,只见潘克拉特走了进来。他双手笔直地垂立于裤缝边,出于对眼前这座尊神的恐惧,他的脸色直发白,他这样开口道:——
外面,教授先生,有个罗克①找您来了——
①罗克,其意见第54页注。此句又可读作“劫运找您来了”。
只见科学家的脸颊上浮现出一种类似于微笑的表情。他眯起那双小眼睛就开腔了:——
这倒颇有趣哩。不过,我正忙着呢——
人家说,是带着公文从克里姆林宫来的——
罗克还带有公文①?这可是一个罕见的搭配哟,——佩尔西科夫脱口而出,又补上一句,——那好吧,且让他进来吧!——
①此句又可读作“劫运还带有公文”或“公文还带着劫运”。故事和进程表明,这公文和这罗克的确带来了劫运——
是,先生——潘克拉特应答道,旋即就在门后边消失了。
过了一分钟,门又“吱”地响了一声,门坎上出现了一个人。佩尔西科夫转了一下他身下的转椅而使之发出吱吱的一响,他侧着脑袋从眼镜框上边打量着来人。佩尔西科夫这人对生活是脱离得太远了——他向来对生活是不感兴趣的,然而这会儿,甚至他佩尔西科夫的眼帘里也接纳了走进来的这人的基本的与主要的特征。此人的一身衣着之不合时尚,着实令人奇怪。要是在一九一九年,此人的这身装束在首都的街道上还算是完全得体的,即便是在一九二四年,在那年年初,也还可以说得过去,但到了一九二八年,他这身装束就显得怪异了。在那年月,就连无产者队伍中最后进的那部分——面包工人——也都已然穿上了西装,那时,“弗伦奇式”①在莫斯科已属罕见,它已成为一九二四年底就彻底被淘汰的旧式服装,而这个来人身上却穿着一件双排扣的皮夹克,一条草绿色的军裤,还裹着绑腿,蹬着一双系带的半高腰皮鞋,而在腰间呢,则别着一支粗大的老式毛瑟枪,这手枪塞在那破旧的、黄色的木制枪套里。来人的那副面孔,对佩尔西科夫也产生了那种会给所有人都留下的——极为不快的印象。那双小眼睛望着整个世界的时候总显出惊讶的神色,同时又显露出那份自信,那两条短腿,那一双形状扁平的大脚,表露出某种放肆而随便的品性。那张脸,刮得光溜溜的直发青。佩尔西科夫顿时就皱起眉头。他硬邦邦地扭动转椅,使之吱吱作响,已经不再从眼镜框上边,而是透过镜片盯着走进来的这人,发问道:——
①“弗伦奇式”:以英国元帅弗伦奇命名、有四个贴兜、带扣带的军上衣——
您是带着公文来的吗?那么,它在哪儿?
看来走进来的这人是被他眼前所见的一切给震懵了。一般说来,他这人是很少会感到窘迫的,可是这会儿他给窘住了。从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