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场灾难
要使教授的心神平静下来并着手做一些细小的操作,至少得花去三个小时。这一回他也是这样。今儿他在研究所里一直工作到了晚上十一点,因而这奶黄色的墙外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他便一无所知。不论是那个在莫斯科全城沸沸扬扬地传开来的什么大蛇之类的荒唐流言,还是卖晚报的报童大声叫卖时所宣扬的那条奇怪的电讯槁,教授均无知晓,因为副教授伊万诺夫这天晚上上艺术剧院看《费奥多尔-约安诺维奇》①去了,这一来,也就没有人向教授通报新闻了——
①即俄罗斯诗人阿-康-托尔斯泰(1817-1875)的剧作《费奥多尔-约安诺维奇》(1868)。
午夜时分,佩尔西科夫才回到普列齐斯坚卡街的寓所里就寝,睡前,他还躺在床上看了刊载在《动物学导报》上一篇用英文写的文章,这份杂志是从伦敦寄来的。然后,他才入睡了。一直忙乎到深夜的整个莫斯科城也入睡了,没有入睡的也只有特维尔大街上那座灰色的巨型大楼,在那座楼房的院子里,《消息报》报社的轮转印刷机正在可怕地隆隆作响,震得整座大楼都颤颤巍巍。发排编辑的办公室里,出现了难以想像的乱糟糟的局面。他像完全发疯了似的,圆睁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急得在室内团团转,不知道如何是好,把所有的人都骂了个狗血喷头,那个排版工跟在他身后,满嘴酒气地说道:——
还有什么办法呢,伊万-沃尼法季耶维奇,也没什么大不了,明儿早上出张号外就是了。总不能把已开印的报纸从机器上撤下来吧。
排字工们没有回家去,他们三三两两地走来走去,聚在一堆阅读电讯稿,如今这些电讯稿可是没完没了,整夜不断,每隔十五分钟就来一篇,而且是一篇比一篇荒唐出奇,骇人听闻。阿尔弗雷德-布隆斯基的尖顶圆帽在印刷厂那亮得刺目的玫瑰色灯光中闪来闪去,那个装上了一条假腿的胖子一瘸一拐地窜来窜去,不时地弄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报社的大门砰砰啪啪地响个不停,一整夜都有采访记者出出进进。印刷厂所有的十二部电话都有人在打,总机几乎已是在机械地对那些神秘的话筒一律给予这样的回答:“占线”。“占线”,而接线台上那些通宵值班的小姐们面前,信号还在闪烁,呼叫声一直不断……
排字工们将那个装有假肢的胖子给围住了,于是,这位远洋轮船长对他们说道:——
得派几架飞机运一些瓦斯去才是——
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排字工们回答说,——这可不是件小事。
接下去,便响起一连串不堪入耳的骂娘声,不知是谁的尖细嗓门喊叫道:——
应当把那个佩尔西科夫毙掉才是——
佩尔西科夫同这事又有什么相干呢?
人堆里另一个声音持异议,——应当追究的是国营农场那个狗崽子——该把那个家伙毙掉的——
本应设岗哨派卫兵看守好的——有人这么嚷嚷道——
没错,也许,那些蛋品根本就不是什么鸡蛋呢。
轮转印刷机的运转震得整个大楼在颤悠在轰鸣,这情形造成这样一种印象:仿佛这座灰色的、样子难看的巨型楼房马上就要因电线短路而闹出场火灾来。
繁忙的白昼也没能阻止住这场灾难。相反,它倒是在催化这场灾难的爆发,尽管电灯全部熄灭了。摩托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进了这地面已铺上柏油的大院里,夹杂于其间的还有一些小汽车。整个莫斯科城都睡醒了,一张张雪片似的报纸像一只只小鸟一样,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里飘飞。报纸飞落到每一个人手里,所有的人都在沙沙地翻阅报纸,不到上午十一点,报童手里的报纸已供不应求,尽管《消息报》这个月的印数已高达一百五十万份。佩尔西科夫教授是乘公共汽车离开普列齐斯坚卡来到研究所的。所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