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再提了。谁将为我们送葬呢?给我们送完葬之后,谁回到家里都照样平平静静地吃饭的,而我们则并排地躺在这临时掘成的墓穴里,人们可能会从我们上方走过,而他们的脚步声却惊醒不了我们。我亲爱的,我们这么躺在地下,不是真的很好吗?大地是一张柔软的床;任何痛苦都伤害不着我们了;邻近墓穴中的死鬼们不会嘲笑我俩在上帝面前的结合了;我们的骸骨将平静地、无傲地拥抱在一起:死能给人以安慰,而且,凡是经它结合在一起的就再也拆散不了了。为什么虚无会让你恐惧呢,你这个许给了它的躯壳呀?每敲过一小时,你就被拖向死亡一步,而你往前走的每一步,又踏碎了你刚刚站立着的梯级。你只是靠死人来养活的;天上的空气压着你,粉碎你,你践踏着的大地在拖着你的脚底板,把你向它拽去。下来吧!下来!你干吗这么害怕呀?是不是那个字让你害怕呀?那你就换个说法:‘我们将不再活下去了。’难道这不是疲惫不堪之后的恬静的休息吗?如果反正只是个先后的问题,人们怎么还要犹豫不决的呢?物质是不灭的,有人告诉我们说,物理学家们绞尽脑汁也未能把一粒小小的灰尘给消灭掉。如果说是偶然的所有物,那么它换一种折磨又能造成什么恶果呢,反正它也不能改换主人?我长成什么样儿,我的痛苦是什么样儿,对上帝来说又有什么关系?痛苦长在我的脑袋里,它属于我,我可以杀了它,但是,骸骨却不属于我,我要把它还给借给我的人:让一个诗人用它来做一只酒杯,喝他的新酿吧!我能受到什么样的责备呢?而又是谁来责备我呢?有哪一个刚直不阿的法官会跑来对我说我太过分了?他怎么知道呀?他是我肚里的蛔虫?如果每一个生物都有它的使命要完成,如果放弃这个使命就是犯罪,那么,夭折在母亲怀中的婴儿岂不是罪莫大矣!为什么他们不受谴责呢?人死之后的情况,有谁去引以为训呢?如果人因为在世上生活过就得受到惩处的话,那天国必须是个荒漠才能容纳得下,因为人对在世上生活已经厌腻了,我不知道有谁这么要求过,除了临终前的伏尔泰之外,那是这个年迈而绝望了的无神论者的不失尊严的、无奈的最后呼唤。这又有什么用呢?为什么要苦挣苦扎?天上到底是谁在俯视人间,喜欢看那么多垂死挣扎的人?谁那么无聊,无所事事,去注意这种生生灭灭的事情?去注意刚建设好,又杂草丛生?去注意刚栽种,又遭雷击?去注意人在行走,却被一声断喝:‘站住!’去注意有人在哭,一会儿眼泪又干了,去注意人们在相爱,可脸上又长满了皱纹,去注意人们在祈祷,求拜,伸出双臂呼唤,而庄稼却没多长出来一粒!到底是谁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纯粹是自得其乐,就他一人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毫无用处呢?地球濒临死亡,赫谢尔说这是因为冷的缘故;是谁在手里拿着一滴凝结的蒸气,并看着它干涸,就像一个渔夫掬起一点海水,为了得到一点盐呀?这种把地球悬于轨道上的伟大的万有引力,却在一种无穷尽的欲望之中把地球损耗,销蚀。每个星球都一边在其轴上呻吟一边在运送它的祸患;它们在天体的一端和另一端互相呼唤,而且,它们因不得安宁而犯愁,因此便设法得知谁首先停下来。上帝在牵制着它们陆们在勤勉地、永远不息地完成它们那空虚而无益的劳动;它们转动着,它们忍受着,它们燃烧着,它们熄灭了,又点燃了,它们下降了,又上升了,它们互相跟随着,又互相避开着,它们像一个个环链似的互相紧紧地连接着;它们在其表面负载着成千上万的不停地更新的生物;这些生物在活动,也交织着,彼此拥抱在一起一个小时,然后倒下,而另外一些又站了起来;哪儿缺少生命,生命就跑到哪儿;哪儿空气稀薄,空气就涌向哪儿;没有一点混乱,全都安排有序,标好了号,用金字书写,用火一般的隐语拟就;一切都按着天国的乐声在沿着无情的小道永远向前;而这一切又都不算什么!而我们,可怜的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