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母亲的第一个念头,就要询问这是不是不治之症,大夫回答有治愈的病例。于是,她不顾明显的事实,一年当中还抱着希望,等各种治疗方法相继失败,都试过之后,最终不得不放弃了。
在这个时期,许多偏见都已消除和变更了,不幸的是还存在一种无情的偏见:鄙视称为聋哑人的这些可怜人。诚然,思想高尚的人、杰出的学者,或者仅仅出于怜悯之心的人,早就抨击这种野蛮的行为了。事情也真怪,居然是一名西班牙修士,早在十六世纪,就率先推想出来,试图教哑人不用发声来说话,而这种任务,在当时还普遍认为不可能。后来,在意大利、英国和法国,都有人效法这一榜样。博奈、瓦利斯、布尔维、冯-赫尔蒙,都发表了重要著作,不过,他们动机都很好,可惜效果不佳;零散地做点好事,不为世人所知,差不多是偶然的行为,毫无结果。无论在什么地方,甚至在最先进的文明腹心巴黎,聋哑人也都被视为异类,打上了上天震怒的印记。生来不会说话,人们也就认为他们没有思想。生在富人家的可以进修道院,生在穷人家的就没人管了,这就是他们的命运;他们引起的恐惧多于怜悯。
骑上逐渐沉入极度的忧伤。一天大部分时间,他不是独自关在书房里,就是到林中散步。他见到妻子.脸上总要装出平静的表情,还力图安慰她,但无济于事。德-阿尔西夫人非常伤心。一种不幸,如果是咎由自取,可能会让人流泪,但是痛悔几乎总是太迟了;然而,无缘无故遭受不幸,就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也打击人的虔诚。
这对新婚夫妇,生来就为了相爱,而且也真的相爱,就因为这事,现在见面开始感到难受,散步时相互躲避了;曾几何时,他们就是在这些林荫小道上,还相互谈论那么迫近的、平静而纯洁的希望。骑士情愿到他乡间别墅隐居,所想的无非是安宁的生活,却出乎意料,好像撞到了幸福。德-阿尔西夫人当初结婚,也无非基于利益的考虑,婚后却产生了爱情,而且是相互的。可是现在,一个可怕的障碍,却突然把他俩隔开,而这个障碍,恰恰是应当成为一种神圣联系的纽带。
这种突然而默契的分离,比离婚还要可怕,比缓慢死亡还要残忍,起因就是母亲无视这种不幸,还照样钟爱自己的女儿,而骑士虽然也想这样做,虽然既有耐心又心地善良,他却难以战胜上帝的诅咒降到头上所引起他的恐怖。
“我怎么能憎恨自己的女儿呢?”他在独自散步时,常常这样想道。“她受到天怒的打击,难道是她的过错吗?我不是应该完全可怜她,力图减轻我妻子的痛苦,掩饰我自己的忧心,关照我的孩子吗?如果我,她父亲,我都要抛弃她,那么她的一生该有多么悲惨啊?她会落到什么境地呢?上帝把她打发给我时就是这样子,我就应该逆来顺受。她在世上只有她母亲和我,找不到丈夫,也绝不会再有弟弟妹妹了,世上多添一个不幸的孩子就已经够了。我必须贡献自己的一生,支撑她活下去,否则就没有人性了。”
骑士这样考虑之后,便回到家中,决意履行做父亲和丈夫的职责;他见孩子在他妻子怀抱里,便跪到母女面前,双手握住赛苗儿的双手,说道:他听说有位名医,打算请来,事情还很难说,也见过一些特效治疗方法。他这样说着,就抱过女儿,用双臂举着满屋走;然而,可怕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袭上心头,瞻念将来,眼看这沉寂无声、这发育不完全、感官封闭的孩子,还有永罚、厌恶、怜悯、世人的鄙视,等等,都使他不堪重负。他面失血色,双手颤抖,又把孩子还给母亲,转过身去偷偷流泪。
正是在这种时刻,德-阿尔西夫人紧紧把女儿搂在胸口,表现一种心痛欲绝的温情,她那充满母爱的目光,也是最强烈最自豪的。她从不抱怨一声,只是回到房间,将卡蜜儿放进摇篮,也同样哑然无声,一连几小时注视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