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通往窝棚的路;那个隐蔽所位于多猎物的水塘附近,早已生了泥炭火,从傍晚起就用灰压住。不过,我们刚走出密布黝暗杉树的园子,就觉得夜色还相当清亮。一轮八九分圆的月亮,朦朦胧胧地透过漫天的薄雾。它不像常见的那样时隐时现,忽而隐匿于云中,忽而洒下清辉;这不是个骚动之夜,但也不是个平静之夜;这个夜晚显得湿重,寂静无声,还有待利用,处于‘不由自主’的状态。我这样讲也许您会明白。天空毫无异象,即使翻转过来也不会有惊奇的发现。平静的朋友,我一再这样强调,就是要让您明白,这个夜晚是多么平常。
“有经验的猎人知道,野鸭最喜欢这种月夜,会大批飞至。我们走近了水渠,看见枯败的芦苇之间水面平滑反光,已经结了冰。我们穿上冰鞋,一言不发往前滑行,但是越接近水塘,冰面越窄越污浊,搀杂着苔藓、泥土和雪,已经半融化了,也就越难滑行。水渠即将投入水塘,冰鞋也终于妨碍我们行进了。我们又徒步行走。于贝尔进窝棚里取暖;但浓烟呛人,我在里面呆不住……我要对您讲述的,安棋尔,是一件可怕的事儿!因为,请听我讲:于贝尔一暖了身子,就进入泥塘;我知道他穿着长靴和防水服,但是,我的朋友,他不是进入没膝的水中,也不是没腰,而是整个儿钻进水里!您不要抖得太厉害:他是特意那么干!为了不让野鸭发现,他要完全隐藏起来;您会说,这有点儿卑劣……对不对?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正因为这样,才飞来大批猎物。一切安排妥当,我就坐在下了锚的小船里,等待野鸭飞近。于贝尔藏好之后,就开始呼唤野鸭,为此他使用两只诱鸟笛:一只呼叫,另一只应答。在远处的飞鸟听见了,听见这种应答:野鸭蠢极了,还以为是自己应声而答;既然应声了,亲爱的安棋尔,很快就飞来。于贝尔模仿得十分完美。野鸭群黑压压一片,像三角形乌云遮暗我们头上的天空,随着逐渐降落,鼓翼声也越来越响。我要等它们飞得很近时才开枪。
不大工夫就飞来无数只,老实说我都不用怎么瞄准,每发射一次,只是稍微用力挤压气囊而已,扣动扳机很容易,也没有多大声响,仅仅像万花筒焰火在空中爆开那样,或者更像马拉美先生一句诗中Palmes①!之音。往往还听不见枪声,我不把枪靠近耳朵时,又望见一只鸟儿坠落才知道子弹射出去了。野鸭听不见响动,就停留很长时间。它们在有泥水薄冰层的褐色水塘上盘旋,跌落下来,翅膀收不拢,挣扎中刮断叶子。芦苇掩藏不住,它们在死之前,还要逃往一处隐蔽的荆丛。羽毛则迟迟未落,在水塘上空飘悠,轻轻的,宛若雾气……我呢,心中不免思忖:这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啊?天蒙蒙亮时,残存的野鸭终于飞走了;忽然一阵鼓翅的喧响,最后垂死的野鸭才明白过来,这时,于贝尔满身叶子和泥水,也终于回来了。平底小船起了锚,拂晓前天光惨淡,我们用篙撑船,在折断的苇茎之中穿行,拾取我们猎获的野味。我打了四十多只;每一只都有一股沼泽味儿……喂,怎么!您睡着了,亲爱的安棋尔?”
①法文,意为“棕榈叶状勋章”。
灯油耗干,灯光暗下来;炉火奄奄一息,而玻璃窗则由曙光洗净。天空储存的最后一点希望,似乎抖瑟着降临……啊!但愿上天的一点点清露终于来润泽我们,但愿曙光终于出现,哪怕是透过雨季的玻璃窗,照进我们这么久打瞌睡的封闭的房间,但愿曙光穿过重重黑暗,给我们送来一点点天然的白色……
安棋尔还半打着瞌睡,听不见说话了,才慢悠悠醒来,讷讷说道:“您应当将这写进……”
“……嗳!打住,留点儿情,亲爱的朋友……不要对我说,我应当把这写进《帕吕德》。首先,已经写进去了,其次,你也没有听,不过,我并不怪您,不,恳求您,不要以为我怪您。因此,今天我要高高兴兴的。曙光出现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