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笑起来:“刚来的人都要在心里换算一下。不过你医疗保险说不定可以COVER。你还没肯定是不是怀孕呢,急什么?”
杨红想了想说:“我做流产已经一个多月,但我老朋友不那么规则的,所以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怀孕。”然后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
海燕笑着说:“你那叫什么不规则?你规则得很。古书上就有记载,两月一次的叫‘并月’,三月一次的叫‘季经’,现在有科学家正在研究如何将MONTHLY改为YEARLY呢。你一不小心就走在了时代前列,高瞻远瞩,优秀得很。”
杨红不相信自己半辈子埋在心里的耻辱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解释掉了:“真的?就这么简单?”
“那你还想搞多么复杂?是不是为这事一直担心自己不正常啊?”
“还真被你说中了。早遇到你就不担这些年的心了。”
“这不是遇不遇到我的问题,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很深奥的知识,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你太爱面子,很多事习惯于藏在心里,怕人知道,不敢问人,早问早就放下包袱了。其实怕人知道本身就是个很大的包袱,背在身上很沉重。美国人这方面比较单纯一些,他们不把家丑当家丑,而是当国耻一样公开讨论。夫妻有矛盾,就找婚姻顾问、心理医生咨询,事无巨细,全抖落出来。酗酒啊,恋物啊,就跑到这样的讨论班去,大家都在那里畅所欲言,说出来了,就轻松了,一是不再害怕别人知道了,二是发现还有那么多人跟自己一样,大家彼此彼此,你不笑我,我不笑你,别人能克服我也能克服,别人能戒掉,我也能戒掉。”
杨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心悦诚服地说:“我这个人就是太爱面子,怕别人笑话,很多事憋在心里,很难受。”
“有事不要憋在心里,憋着,不光是心理上累,连身体都会有反应的。我有段时间,跟我老公关系不好,离婚又怕别人笑话,在一起又吵吵闹闹,心情烦闷,动辄胃痛,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很久了,才发现完全是因为生闷气造成的。不生气,胃不痛;一生气,胃就痛。”
杨红想到自己这四年来心口痛的毛病,很有同感:“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想不开。”
“遇到想不开的事,就想想最坏的可能是什么。对最坏的可能作个思想准备,剩下的就不怕了。听说那些等候宣判的囚犯,最痛苦的就是等候的日子,一旦判决书下来了,哪怕是死刑,心里也不象等候的时候那样焦急了。象怀孕这种事,最坏的可能就是怀了,又不准备生,要花这几百块钱。钱嘛,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花了又挣回来就是了。”
夜晚躺在床上,杨红老半天没睡着,倒不是担心做流产的事,而是想到自己这一生中,可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就是那时候没有跟陈大龄去。那时候担心的,一是怕周宁有个三长两短,但那个担心很快就被证明是多余的,因为周宁早就不记得他说过跳楼的话了。真正阻拦自己走向陈大龄的,是自己的两块心病。一块就是自己不是黄花闺女了,另一块就是自己可能是个不正常的女人。
现在看起来,这两块心病都是自己臆造出来的,陈大龄也许根本不计较我是不是黄花闺女,而我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如果那时候—杨红不愿再想下去,也许这就是海燕所说的性格悲剧,说到底,还是自己自信心太弱,自尊心太强。怕自己不能使陈大龄幸福,怕他会瞧不起自己,怕自己配不上他,还没迈步,就心有预悸,最后却发现自己的担心都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的。这也可能就是所谓“度”没有掌握好,该争取的时候选择了放弃,落得终生遗憾。
杨红想起再过两个星期就是自己的生日了,不过这一次是不可能收到陈大龄的明信片了,因为他不知道我在美国的地址,他会寄到H大去。要不要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