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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谈到他的病,小董最清楚,他可以象说数来宝似的一口气说出一大排,什么:“关节炎、心脏病,肺结核、肠胃病,外加脚气神经疼。”可是小董弄清杜平这些病,是费了很大周折的。杜平照例是一字不说的,他只好逢人打听,特别是碰到和杜平在一起工作过的老同志,他就要丁住问个明白,渐渐地他不仅弄清了杜平这些病,而且弄清了这些病的根沅。杜平十六岁就在学校参加了革命工作,到现在整整十年了,这十年他不知道被敌人捕过多少次,足足有一半时间他是在监狱里度过的。敌人对他用过电刑、火刑、坐老虎凳、压杠子、灌凉水,最厉害的是那无形的长期阴暗的监狱生活,把他这个健康的青年人摧残毁了。有一次小董忍不住向他提意见:“杜政委,上级给我的任务是叫我好好照顾你,为什么你有病老不对我说?”
杜平笑了:“你一张口就是我有病,我看没病也要叫你把病咒出来的。我为党工作的好好的,怎么说有病呢?”
小董红着脸说:“还说没病,没病,咱叫人家出来评评,看看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我看你倒是真有些急躁病。”
“你不要逗我了,你的病根我都知道从哪里来的,是在反动派的监狱里得的,对吗?”
“不对。他们倒是治好了我的病。”
“啊?”小董吃惊地歪起脑袋。
“你不知道,我以前倒是真有不少病,那是小资产阶级的幼稚病、狂热病、急躁病、软弱病、片面病……。可是自从进了监狱,我慢慢懂得了革命的长期性、残酷性,革命必须发动广大工农群众,必须进行武装斗争,树立了革命必胜的信心,我以前那些病慢慢就好了。”
小董张着口傻楞楞地听杜平讲着,他虽弄不清楚杜平说的那些名词,但他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因为他看到杜平虽然浑身疾病,可是他比那些健康的人还要坚强啊!
由于天阴的原故,杜平浑身的关节一扭一错地疼痛,他拄着棍子咬紧牙关,疾疾地朝前奔走。而更使他焦虑的是最近的时局变化,时局变化的太快了,许多工作都没来得及做。本来还有几天准备时间,可是今天中午军分区突然来了信:日寇明天将要用一个师团的兵力向这里大举进攻,我们的主力部队决定在今天转移,城里的民军已经开始阴谋活动。下午县委立即作出决定:县委、县大队、全体公开进行活动的工作人员,以及从民军中争取过来的一个连,在今夜十二点钟以前撤到县城以南,并且作好和民军战斗准备;同时派他立即赶到肖家镇,连夜把肖家镇的游击队撤到清洋江东岸。至于下一步如何开展游击活动都还没有来得及具体研究,只在十里铺留下一个联络点,一切工作只有在游击中再进行了。走着,想着,他的思想就提前到了肖家镇:马英的影子清楚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心里充满了喜悦。杜平在师范学校第一次和马英相识,就爱上了这个青年人,他爱他那坚定的立场,爱他为人的直率和坦白,爱他雷厉风行的作风,同时,他也看到马英有着幼稚、轻率、感情容易冲动这些缺点。他邦助马英克服这些缺点,是很耐心的、细致的。就连每写一封信,谈一句话,他都要想怎样才能更好的邦助马英,他觉得党非常需要象马英这样的人,这样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人。他觉得他有一种责任,就是邦助马英很快地成长起来,当他看到马英每一点进步,心中就感到无限喜悦。在这个坚强乐观的人内心中,隐约地有那么一点点忧郁:他担心有那么一天疾病会突然剥夺了他为党工作的权利,所以他应当尽早地找一个接替他工作的人,这就是当他看到马英成长心中无限喜悦的非常秘密的一个因素,虽然有时连他自己也不承认这一点。此时,马英那精神百倍的影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忽然使他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就这样一枪不发,连夜撤走,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