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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经过一场紧张的搏斗,搞得精疲力尽的汪霞,在猛烈的枪声里,忽地听到个最熟悉的声音在呐喊。喊声给了她无限的力量,她不管身体的疲劳,不顾伤口的疼痛,挣扎着抬起头来,在仅有的一丝丝光亮里,睁大眼睛寻找呐喊的人。当一个最熟悉的身形跳近她跟前时,她三挣两扎地爬坐起来;当那人蹲下刚要用手去搀扶她时,她已把对方的手儿紧紧攥住了,两只眼睛透出了欢快的光泽,瞅着对方欣慰地叫了声:“小魏!”由于过度的兴奋,她一头倒在魏强的怀里,二目一闭,晕厥过去。
三
几场渗地雨下过,春苗像气吹似地长起来,不几日,一年一度的青纱帐又出现了。这时,魏强他们像鱼得了水,在保定跟前,在公路附近翻江倒海地活动起来。他们时聚时散,时东时西,时而据点里,时而公路上。上午,才在大冉村村东卡下几十车鬼子抢来的小麦,把抢麦的鬼子打了个落荒而逃;傍黑,又在高保公路上截住一辆去高阳给鬼子运送军需物资的卡车,连车带人一并押下公路,朝东南方向开了去:闹得鬼子眼跳耳鸣,弄得特务胆战心惊。炮楼的吊桥高离吊挂起;公路两旁的沟壕又深挖好几尺。老松田曾调集些日本兵,带领着夜袭队,再加上警备队、“治安军”配合,大片大片地清剿、扫荡过几次,几次都是闹了个瞎子点灯白费蜡,受的累不小,走的村不少,拉网似的也把青纱帐趟了几个遍,就是没见到武工队的影儿。武工队到底哪里去了?中国人说:武工队准是怕皇军的威力,早吓得远走高飞了;日本鬼子思摸:在河南,汤恩伯的正规军都被追得唏哩哗啦,小小的游击队还能经住几锤打?没吃过黄连的人,很难知道它的苦味道;没和武工队交过锋,当然不知道武工队的厉害。对武工队,老松田和刘魁胜知道得最清楚。尽管刘魁胜嘴帮子挺硬,可是,什么时候率领夜袭队外出都心惊肉跳;老松田不管腰板挺得多么直,在黄庄村东渡口,要不是哈叭狗紧忙带人掩护接走,他那一百大几十斤,十有八九得撂在那里。在每次进行拉网清剿中,他俩都盼望一下找到武工队,一举把武工队歼灭掉。但是事情总不随心愿:腿跑细了,腰累弯了,费力巴结地翻遍了村庄,蹚遍了青纱帐,始终也没望到武工队个影儿。在松田、刘魁胜的眼睛里,已经把魏强他们看成一伙子极神秘的人物了。
难道武工队的人都会奇门遁甲?都能七十二变?不是!就在老松田领着一班庞大的人马进行拉网式的清剿时,魏强他们不但没离开松田他们的家门——保定城附近,反倒闯进大门,和敌人来了个大换防,到保定南关歇腿来了。
今天,他们又在保定南关铁路工人金汉生家中住下了。他们驻扎的这一家房子的后面,隔条不窄的胡同就是警备队城关第七防卫中队的中队部。中队部房上的四个抱角炮楼,像四根粗大的橛子,揳进房子的四个犄角,矗立在天空里。住在这里,只要不暴露,真是万无一失的保险地;可是,一旦出了事,就是个大的。所以每次从来到走,大家都像趴在打伏击的阵地里,聚精会神地准备应付突来的情况。
天色接近黄昏,屋里光线逐渐暗下来。关闭了一天的窗户、门子都打开,西南风飗飗地吹进来,吹散了屋里燥热的空气,人们的心房也稍稍得到了宽松。赵庆田从瓮里舀了盆凉水,轻轻地撂在炕上;贾正怀抱枪,一声不吭地拿出带来的干巴饼子吃起来;其他人也都不声不响地喝着凉水、啃吃着饼子。吃得真香啊!
哒哒哒!嘀哒哒!嘀嘀哒!……一阵尖利、凄怆的号音,在屋子的后面——第七防卫警备中队部的一个抱角楼顶上吹响了。人们听到号声,神经不由得紧张了一下。不知谁蹲在炕旮旯里骂了句:“他妈的,蛤蟆蹦在脚面上,咬不咬倒吓一家伙!”
魏强隔窗户望着黑暗蒙盖起来的院落,侧耳听着敌人的阵阵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