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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女儿的背影一在视线中消失,母亲立刻又紧紧地锁上了眉头。
做母亲的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吗?不,她完全知道,知道的很清楚。女儿是她一口奶一口饭,一把屎一把尿拉大的,形影不离地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娟子是个最知道干活的孩子,非常正经,连话都不多说一句,有什么事,从来不瞒着母亲。想到这里,母亲宽慰地舒了口气。可是她的心马上又收紧了。
孩子大了,有什么心事都能说出来吗?这半年她不是有时候夜很深才回家吗?母亲知道娟子是在一个远门侄子——德松家里,同他妹妹兰子一起绣花。可是有时娟子回来讲的一些话,很使母亲纳闷。
“妈,你说说,咱们穷人为什么这样苦呢?”娟子望着母亲问,象是好不平似的。
“那是咱的命不好呀!”母亲不在意地愁悒悒地答道。
“妈,这不对。妈,你再说穷人多财主多?”
“那还用问,自然是穷人多。咱村不也是吗?”
“那为什么多数人要受少数人的欺呢?”
母亲随便支吾了几句。她不明白,女儿为什么提出这些很少有人问的事。
更使母亲难忘的,有一天晚上,娟子深夜回来,没一点睡意,脸上流露出少有的喜色,凑近母亲耳旁,悄声说:
“妈,你说象王唯一这样的人,该杀不该杀?”
母亲对女儿这个问话感到很惊讶,可是一想起往事,使她顾不得去管女儿为什么这样问,只是愁苦地叹口气说:
“那么你大爷一家是该死的吗?唉,会有那么一天?!”
“妈,会有。会来到的!”娟子很有把握地说。
母亲想前想后,心里有些明白,可又有些糊涂。她不自觉地又抬眼望望女儿去的地方;那儿是一望无际的在秋风中翻腾的山草和树木,一点别的动静也没有。她象为女儿的事放了心,可又象有一种更大的不安情绪在压迫着她,使她觉得心里更加沉重了。
母亲看看天,天上大块的白云,在慢慢聚集起来,转变成黑色。一阵秋风从山头刮来,刮得那谷叶儿和母亲的头发一起飘拂起来。
母亲全身一阵紧张,她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就要降临了。
“怎么,老大娘走了吗?”
当娟子回到会场——长满各种一人多高的草木的山洼里,七八双担心寻问的眼睛看着她,正在说话的姜永泉,代表在座的每个共产党员的心情,问了一句。
娟子朝大家笑笑,点点头,就在兰子旁达坐下来。兰子看样儿比娟子还小些,长着一对机伶伶的灰色眼睛,两个圆脸腮老是红润润的,说起话来翻动着薄嘴唇,和喜鹊叫差不多。她抓住娟子的胳膊,急急地问:
“娟姐,你给大婶说了吗?”
“还没有呢。”娟子又转向姜永泉说:
“我是想,先告诉她,她一定怕的不行,闹不好还坏事。我等天快黑了再对她说,她一准会答应我的。嗨,俺妈就是心软,我要求她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姜永泉看着娟子充满自信的神气,也赞同地点点头。他说:
“秀娟这样打算也对,老人是容易受惊的。这老大娘是个好人,我想她会答应的。”
“是啊,一百个错不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很信服地说。那是七子。
王官庄党支部书记冯德松对姜永泉说:“老姜,这事就按原来的打算办吧,我们家和娟子妹家是掩蔽地。你再往下说别的吧!”
“好。”姜永泉的脸上变得严肃起来,口气加重地说:
“今夜这次暴动,是咱们党的组织从地下转为公开的决死一战!前面我也告诉了大家,不光是我们村,而是周围几十个村子都一齐动手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