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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垂下来的大吊灯,把屋子照得和白天一样,想了一下,说,“可是有人不同意。”
“是厂里的人吗?”
“厂里的人倒好办。”徐义德叹了一口气,表示很为难,没有往下说。
马丽琳想不到有谁不同意,厂里既然好办,那么一定是徐公馆的人了。徐公馆有谁不同意呢?家里的事,徐义德最听朱瑞芳的话,那天朱瑞芳对她说的话,这时在她的耳际回旋:“在上海,延年过世后,你是我身上最最亲的人了。你的事,我能不管吗?”朱瑞芳亲口对她说的,一定是林宛芝不同意。朱瑞芳和林宛芝不和,影响到她的头上来了。林宛芝是徐义德心上的人,林宛芝不同意,徐义德当然不管了。她问:
“是林宛芝吗?”
“她不管这些事体。”
“大太太也不会管这些事体的。”
“你说的对。”
“那么,还有谁?”
“延年他姐姐……”
不等徐义德说下去,马丽琳言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
“就是她。她说你和延年离了婚,和朱家再也没有关系了,她不是你的姐姐了,从今以后,不必往来了……”
像是晴天霹雳,她万万没有想到朱瑞芳翻脸不认人,竟然要和她断绝关系。这么一来,给她的打击太大了,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忍不住幽幽地哭泣了。徐义德看她那么悲伤,如同猎人看到他要捕获的动物让他一枪打中一样的暗暗高兴,没有丝毫的同情心。等她哭了一阵,他移动肥胖的身子,坐近她的身边,掏出雪白的纱手绢,给她拭去泪水,就势搂着她的肩膀,装出同情她处境的神情,安慰道:
“不要伤心,有事慢慢商量……”
听徐义德的口气,事情还没有绝望,她想离徐义德远一些,可是她已经坐在沙发尽头了,没有地方了;她想站起来,但他的肥胖的手和胳臂放在她的肩膀上,站不起来。徐义德的话给她带来希望,她忍不住心头的哀伤,微微抬起头来,望了徐义德一眼,看见徐义德嘴犄角上亲昵的笑容,轻声问道:
“你还认我这门穷亲戚呢?”
“我不是像朱瑞芳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你是有情有义的人。”
“不,我是多情多义的人,”他一边把声音放得很低,一边用左手轻轻抚摩着她乌黑的头发,亲切关怀地说,“像你这样年青美丽的少妇,遭到这些不幸的事故,没有人不同情的,没有人不愿意帮忙的。”
马丽琳在百乐门多年的舞女生涯,听过无数舞客的甜言蜜语,从舞客的一言一行里就可以察觉出舞客的意图。他的手轻轻在她的头上抚摩来抚摩去,她浑身感到一股股暖流在身上流转。她猛的想起,徐义德忽然今天约她五点半来,现在办公大楼里写字间的人都下班了,而总管理处办公室里只有她和徐义德两个人。她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寻找职业的愿望又要她留下来。她希望早点把事体谈妥,好走。她望着他笑眯眯的面孔,小声说:
“只要你愿意帮我的忙,没有不成功的。”
“别人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你的忙我不能不帮。”
“那太好了,谢谢你。”她亲热地叫了一声“姐夫”。
“我不要你叫我姐夫。”他顺势把她搂在怀里。
她仰起头来,温柔地轻轻问道:
“叫什么呢?”